梦境之中自是一片朦胧难辨,不觉间他已经来到一座青堂瓦舍之前。
此处显然是一所农宅,院中养着鸡鸭,门前拴着黄狗,屋中正有慈眉善目的老两口儿,在擦灰、扫地,兀自忙个不停。
那老者见麻三儿站在门口儿,慌忙招手礼让,请他到了屋中上座,又让那老婆儿端上了热茶、点心,待客。
麻三儿不由得打量起屋中的陈设,但见炕铺整齐,衣柜洁净,堂中还有一张桌案,上面摆满了瓜果梨桃,各个是娇艳欲滴,似乎是刚刚洗出来的。
他本待开口谦让,却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嘴,好像自己的喉头与周身都被什么给掩住了,是辗转腾挪不得。
这时那老婆儿似乎也有些乏累了,自顾自的躺在了炕上,可麻三儿在一瞥之间,却见炕上的老太婆似乎有些眼熟。
待他定睛细看,却见那老太婆,早已改变了容颜,怎么看都像是自己。
他心知有异,急忙想起身离开,却见那老者忽然就回过了身子,张口怒吼,神态很是急切。
可不论他怎么张口,麻三儿就是始终听不到一个字,但从其口型上判断,老人喊的定是个“逃”字。
俗话说,“梦里所见非真实,真实便是惊天事”啊!
麻三儿自迷迷糊糊的做了这样一个怪梦,怎能不心惊欲死呢?
他自觉身形展挣不得,直急出了一身冷汗,猛然间肩头一疼,竟自醒了。
抬眼见周遭一片昏黑,半晌还犯着迷糊,直觉到肩头痛的狠了,这才让他清醒起来,扭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肩膀竟顶到了一旁的桌角上。
他连忙翻过肩头,欲要再睡,却忽听窗外传来一阵诡异的沙沙声。
这声音在暗夜之中听起来有点儿像风吹荆棘,然而细辩之下,却又有些不同寻常。
他自是走惯了江湖之人,最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听有异,当下便睡意全无,急忙翻身坐起,便想去推虎妖。
却忽然发现,随同他们一起来避难的小娘子,早已经无影无踪了。
他早间已对此人心怀疑忌,见她此刻竟敢独去,不由得暗道一声“不好”啊,急忙推醒了虎妖,踢醒了猎户,手中则抄起虎妖制作的杆刀,独自奔出了门外。
但见天上黑雾惨惨,星暗无光,村中的各条道路上,不知在什么时候早已聚集了大片的黑影,正在向他们这所房舍,缓缓移动而来。
起初,麻三儿还以为着是他们不小心,故而才被罗刹教给连夜合围在了村中;然而,细辩之下,顿觉一股凉意直冲头顶,直惊得是肌肤起栗,遍体筛糠。
原来,在向房舍聚集的并非什么恶人,而是村中那些被晒干的人皮,不知何故,竟都膨胀如鼓,且人立而起,步态僵硬的拖沓而来。
屋里的几个人也都跟着跑了出来,六格格眼尖,一眼便瞧见在众多的人皮之后,站立着一个黑影,手持一根闪亮的骨簪,正在缓缓的摇动着。
麻三儿见已经没了退路了,连忙招呼众人一并爬到屋上躲避。
几个人沿着柴垛,接二连三的攀上了屋顶儿,但见村中,仍不断有大大小小的人皮自房舍中走出。
它们个个形似鬼魅,飘摇不定,如同春日里放飞的纸鸢,贴着地皮儿,缓缓聚拢而来。
虎妖见是被自己救的小娘子作祟,不由得“火撞三尺顶梁骨,气冲丈二金刚躯”,斗丹田高声骂道:
“想日间是我瞎了一对招子,错认了你这贼妮子,现在想来好生气恼。有本事的报上名来,爷爷刀下不死那无名之鬼。”
正在远处施为的小娘子,却也是公然不惧,当即细声细气儿的应道:
“老娘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是罗刹教中的圣女,名唤草三娘的便是。
想你等胆大包天,伤了我家天师。
可却命里该然,又落到了我的迷魂阵中。眼下你们已经跑不了了,不如快快撇了刀枪,下来受死。
老娘我念尔等俱是有些手段,尚可在天师面前进些善言,说不定天师能免了尔等之罪,收在麾下听用。”
麻三儿见她大言不惭,恬不知耻,当即高声应道:
“想你等罗刹教,伤天害理,天命难容,时辰一到,必会被天雷化为齑粉。而今尚自执迷不悟,还想着劝说旁人,就没想到,将来身坠十八层地狱之时,饱受酷刑,还有何面目再转世为人。”
他的话音刚落,其余几人皆哄然叫好,草三娘被他抢白得哑口无言,直气得一张俏脸白如灯纸,急急摇动手中的骨簪,催促着人皮尽快围拢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