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你是监察院的提司,如果有人胆敢刺杀朕…那是你的失职,难道你要朕因为你的失职,而受到不能赏花的惩罚?”
范闲气苦,心想自己只不过是监察院提司,虽然六处确实掌管着这一部分业务,但今天这赏菊会本来就没有让院里插手,自己怎么可能料敌先机?不过他旋即想到,监察院遍布天下的密探网络,最近确实没有探听到什么风声,这天底下敢对庆国皇室下手的势力,不外乎是那么两三家。那两三家最近一直挺安静的,最难让人猜透的东夷城也保持着平静,四顾剑一直是监察院地重点观察对象,可以确认对方还停留在东夷城中。
看着皇帝一片安宁的神情。范闲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难道这场火…并不是一场刺杀的前奏?难道自己真的太过于紧张了?
看着范闲陷入了沉默,场间有资格说话地三位皇子都以为他是受了陛下的训斥,脸面上有些过不去。太子轻咳一声,准备为范闲分说些什么,但骤然间想到,范闲最近这些时日里将老二打的凄惨,让自己“大感欣慰”,但是这个臣子的实力似乎也已经恐怖到自己无法掌控的地步,此时父皇打压对方。说不定另有深思,所以住嘴,只是向范闲投了一注安慰的目光。
大皇子却不会考虑这么多。沉声说道:“父亲,范提司说的有理,虽说这天下,只怕还没有敢行刺父亲的贼子,但是为了安全计。也为了楼下那些老大人安心,您还是先下楼吧。”
皇帝似乎很欣赏大皇子这种有一说一的态度,但对范闲却依然没有什么好脸色。冷冷说道:“范闲,你身为监察院提司,遇事慌张如此,实在深负朕望。”
范闲心里又多骂了几句娘,面色却愈发谦恭,自嘲笑道:“陛下教训的是。”
皇帝略带一丝考问之意看着他,忽然说道:“你心中是否有些许不服?”
“是。”范闲忽然间心头一动,直接沉声应道:“臣以为,陛下以一身系天下。安危无小事,便更须珍重才是,再如何小心谨慎也不为过,这黄花之景年年重现,庆国地陛下却只有一人,哪怕被人说臣惊慌失措,胆小如鼠,臣也要请陛下下楼回宫。”
楼间一阵尴尬的沉默,谁也没有料到范闲竟然敢当众顶撞圣上,还敢议论圣上的生死,还直接将先前皇帝对他地训斥驳了回去!
…
“你的胆子很大…”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番话后,皇帝的脸色终于轻松了一些,看着范闲说道:“如果说你胆小如鼠,朕还真不知道,这天底下哪里去找这么大的老鼠。”
这本是一句笑话,但除了皇帝之外,顶楼上的所有人都处于紧张地情绪之中,根本没有人敢应景笑出声来,只有胆大包天的范闲笑了笑,笑容却有些发苦。
忽然间,皇帝的声音沉下去了三分,便是那双眼也闭了起来,任栏外地山风轻拂着已至中年,皱纹渐生的脸颊。
“朕这一世,不知道遇到了多少场刺杀,你们这些小孩子,怎么可能知道当年的天下,是何等样的风云激荡?”皇帝轻笑道:“这样一个错漏百出的局,一把根本燃不起来的火,就想逼着朕离开,哪有这么容易。”
范闲看着这一幕,在暗底里鄙视着一国之君也玩小资,一颗心却分了大半在四周的环境上,宫典与洪公公都不在,虎卫不在,有的只是侍卫与三位…或者说四位?皇子,那些近身服侍皇帝的太监虽然忠心无二,往上三代地亲眷都在朝廷的控制之中,但想靠着这些人保护着皇帝,实在是远远不够,尤其是洪公公随太后离去,让范闲非常担心。
忽然间他心头一震,想到一椿很微妙的事情如果这时候陛下遇刺,自己身为监察院提司岂不是要担最大的责任?楼下时,父亲怎么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戴公公大声说道:“陛下一生,遇刺四十三次,从未退后一步。”
范闲一愣之后,马上想到了远在北齐的王启年,在心中骂道,原来所有成功的男人身后,都有一位或几位优秀的捧哏。
皇帝缓缓睁开双眼,眼神宁静之中透着股强大的自信:“北齐,东夷,西胡,南越,还有那些被朕打的国破人亡的可怜虫们,谁不想一剑杀了朕,但这二十年过去,又有谁做到了?”他轻声笑道:“当遇刺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之后,范闲,你大概就能明白为什么朕会如此不放在心上。”
那是,您这是熟练工种啊范闲今天在肚子骂的脏话比哪一天都多。但在其位,谋其政,自己既然当了监察院的提司,就得负责皇帝的安全。最关键地是,他可不想自己背一顶天底下最大的黑锅,于是乎,依然不依不饶,厚着脸皮,壮着胆子劝皇帝下楼回宫。
皇帝终于成功地被他说烦了,大火骂道:“范建怎么教出你这么个窝囊废来!陈萍萍怎么就看中了你!”
范闲满脸笑容堆着,心里继续骂着:有本事您自个儿教啊,这本来就应该是您的业务范围。
此时局势早已平静,估摸着再厉害的刺客也只有趁机遁去。不然呆会儿禁军撒网搜山,肯定没有什么好下场。所以楼中众人地心绪稍许放松了一些,看着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陛下在痛斥着范闲。不禁感到有些好笑,太子依然无耻地用温柔目光安慰着范闲,大皇子有些不忍的转过头去,倒是最小的老三满脸笑容最欢,许是心里看着这幕。觉得很出气。
不知道陛下今天为什么如此生气,对范提司劈头劈脑骂个不停,就像是在训斥自家儿子一般。毕竟范闲如今假假也是一代名人。朝中重臣,在深重文治的庆国朝廷今日,这样大伤臣子脸面的事情还是极为少见。
范闲满脸苦笑听着,却听出了别的味道,只怕这位陛下也在和自己怀疑同样的事情,所以才格外愤怒如果说这出戏是老跛子或者是父亲大人暗中安排的,自己只能赞一声他们胆大心狠无耻弱智,居然玩这么一招勇救圣上的戏给圣上看皇帝不是傻子,至少智商不会比自己低。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是看来皇帝相信范闲也是被蒙在鼓里。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心想大概不会有什么正经刺客了,一场闹剧而已。
但问题是,陈萍萍不是位幼稚圆大班生,范建也不是第一天上学吓地在铁门口哭的小姑娘,陛下更不会相信自己最亲信的两位属下会做出如此荒唐地事来为范闲邀宠皇帝生气的原因,其实和范闲没多大关系。
…
皇帝终于住了嘴,回过身重重地一拍栏杆,惊的楼内中人齐齐一悚,范闲却是个惯能揣摩人的主儿,对身边的戴公公一努嘴,做了个嘴型,示意他那位天口爷骂渴了。
戴公公刚调太极殿不久,正小意着,看范提司这提醒,不由一乐,便准备端茶过去侍候。
“换酒。”皇帝并未回身,但却知道范闲这小子在自己身后做什么,注视着栏外旷景,天上浮云地眼中,终于忍不住涌出一丝谑笑之意,“冷吟秋色诗千首,醉酹寒香酒一杯,既上高楼赏远菊,不饮酒怎么应景?”
每三年一次的赏菊会都会配备菊花酒,早备在旁边,只是悬空庙异起了场小火,闹得众人不安,竟是忘了端出来,此时听着陛下意,一位专司此职眉清目秀的小太监,赶紧端着酒案走向了栏边,脚尖落地,分外谨慎小心。
听着那句诗,范闲却是心头微惊,这是石头记三十八回里贾宝玉地一首菊花诗,皇帝此时念了出来,自然是要向自己表明,他实际上什么都知道,只是此事终究瞒不住世人,范闲也没有当一回事。
“石头记这文章,一昧男女情爱,未免落了下乘,不过文字还算尚可…但这些诗词,就有些拿不出手了。”
楼间三位皇子并随从们,并不清楚陛下为什么忽然在此时说起之道,微微一怔。范闲知道再不能退,苦笑着躬身说道:“臣游戏之作,不曾想能入陛下景目,实是幸哉。”
“噢?朕还本以为…你是怕人知道此书是你托名所著,所以刻意在诗词上下些卑劣功夫,怎么幼稚怎么来。”
范闲叹息一声,不知如何回答,而此时场中众人终于知道一向在民间宫中暗自流传的石头记,原来是出自小范大人之手,震惊之余,却又生出理所当然的情绪,这书一向只有澹泊书局出,而且文采清丽,实在俗品。若不是文名惊天下的小范大人所著,还真不知道世上又去找另外一个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