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重重地把额头磕到雪地上。
安婧和刘中堂虽然一直用枪指着连太郎,这时也垂下手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不知该作何反应。他们看看安芸,安芸和他们一样矛盾,可是她了解对于日本武士来说这是一种归宿,而且真是想死的人,就算现在拦得住,一转身他就可以再自杀,与其为他自杀增加困难,不如让一个武士用自己感到仍有尊严的方法解决人生最后的困惑。
安芸默默从连太郎身边走开,扬手叫走了安婧和刘中堂,把两个日本人留在洁白的雪原上。她退得远到双方听不清说话的距离就小声说:
“连太郎切腹后,那女孩要给他致命的一刀,然后……婧婧你枪法好,一会往她身上开枪,手脚肩膀什么的反正不致命的地方都可以,只要放倒了别让她自杀。她是鬼迷心窍了,又不是武士自杀什么呀……”
安婧点点头,双手托起一支枪,以一击必中的狙击姿态瞄准了雪,过了一会她对安芸说:
()
“她不是想象武士那样自杀……她是殉情……”
连太郎工整地跪在雪地里,雪跪在他左侧,从怀里摸出一条白手帕擦干净连太郎的脸,为他整理好衣服,然后又梳理好自己的头发。连太郎接过那条白手帕,同样为雪擦干净脸上的血污,雪的脸上露出幸福甜蜜的笑容。
雪轻轻地问道:
“我可以成为你的妻子吗?”
连太郎叹一口气,看着浓云密布的天空想了一会,然后转身对着雪磕首长跪,抬起头叫了一声:“长与……雪。”
雪娇羞地笑着深深回礼,按日本传统女性婚后从夫姓,连太郎对她的称呼等同承认她妻子的地位。
长刀慢慢划开连太郎的腹部,血从他身体下渗到雪地上,不停地漫延出去。雪紧紧地靠在他身边,背对着安芸他们。
过了一会,安芸没看到有什么动作,可是连太郎和雪已经象跪在雪地里的雕塑一样静止下来。他们三人匆忙跑过去一看,连太郎已经断了气,他胸口上有一个不显眼的刀口,血流得不多,可是看得出是专业而致命的一刀。
这把怀刀正插在雪的心口,刀身已经没入一半,她仍用手把怀刀缓慢地压进心脏,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眼睛一直看着连太郎没有血色的脸。
每个人都感到金属刺透心脏的痛感,可是雪却象在婚礼上闹了一天洞房的小妻子,平静疲劳地倚靠在丈夫身边。安婧实在看不下去了,一转身扑到安芸怀里哭起来,安芸把安婧交给刘中堂,蹲下来抱着雪问道: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雪慢慢吸了半口气,用很细微的声音颤抖着说:“Yuki……”
安芸的手立刻握着雪的手用力一压,怀刀深深刺透雪的心脏。
一切都停了下来,灰色的天空上飘散下茫茫细雪,安芸站起来退后几步,守在原地等警车过来。刘中堂走到安芸身边小声问道:
“她叫什么名字?”
安芸展开掌心接住天上飘下来的几片雪绒,雪绒粘在她温暖的手上马上化成小小的水珠,她仰望着天空很久才回答刘中堂:
“雪。”
威斯银行在法兰克福上市的股票,在尾市时被铺天盖地的空头资金疯狂打压到不足一欧元,这也意味着银行自动破产,剩下的事情就象草原上一场恶战之后,乌鸦瓜分失败者的尸体,相关企业会进行快速的资产重组收构,使徒会已经失去任何经济来源,无法支撑旗下庞大的组织。让达尼尔感到奇怪的是,自己只动用了十几亿美元调动威斯银行的空头,可是在当天尾市时竟造成了整个法兰克福股市的崩盘,而且从这一天开始股市就没停过下跌,仿佛是自己造成了一场全球性的灾难。
安良在威斯银行破产的那一刻,就坐上了飞回纽约的飞机,现在他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回纽约等李孝贤。李孝贤留给他很多谜团,但是一切都不重要,他心里刻着李孝贤和他分手前留下的话,她说还有事要办,办完该做的事情就会回来找自己,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把自己放在一个李孝贤随时可以找到的地方。
安良想象不出李孝贤要去办什么事,为什么不需要自己的帮助,直到他从达尼尔传给他的信号中,听到了李孝贤向全世界的“天使”的宣言,这时安良才明白李孝贤要做的事不是他可以插手的,而且必须要靠自己的争取。他们分开之前是在马来西亚的山谷里,李孝贤一身戎装在枪林弹雨里冲锋陷阵,难道这就是李孝贤全部的生活?安良看得出李孝贤很想象一个普通女孩子那样恋爱、工作、逛街和在家做饭,他肯定李孝贤正在努力让自己变回一个正常人,这一天也许很快就要来到。
他提着行李下车,走进曼哈顿中城四十二街的公寓大厦,一个满头银发的高大白人为他拉开大门。温文尔雅的老伊恩穿着花哨的管理员制服,笔挺地站在大门旁边,带着老派绅士的微笑向安良点头:
“阁下,早上好,祝你有愉快的一天。”
安良软软地抬起头看着熟悉的招牌笑脸,伸手在大衣口袋里摸出一美元塞进伊恩的上衣口袋。这是公寓的老规矩,任何业主进出都会由伊恩拉开门,不过也必须给一美元小费,只有身上从来没有钱的安婧修女例外。
安良放下行李箱看了伊恩一会,伊恩也微笑看着他,安良说:
“老朋友,可以告诉我吗?你到底多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