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踪你,我才懒得费那力气呢!”杨国忠伸手将面前的手指拨开,走到床前,一屁股坐了下去。“京兆尹衙门,如今上上下下全是我的人。哪怕长安城多飞来一只苍蝇,半个时辰之内,也会将报告送到我的手上。就你那身打扮,光做衣服的料子钱,就够穷人家吃两年的。偏偏又坐了一辆就快要散架的马车……”
“我愿意,关你何事!”终于明白问题出在了哪,虢国夫人心态稍平。自己没过过真正的穷日子,所以装平民百姓肯定怎么努力都装不像。被杨国忠的眼线盯上了,实属正常。但那跟对方又有什么关系?难道自己一举一动,还需要跟对方汇报么?
“当然关我的事了!”杨国忠把眼睛一竖,撇嘴冷笑,“至少,你还是我妹妹。至少,你准备给我找的妹夫是个什么样的人,做兄长有权力过问一下吧?”
“兄长?”虢国夫人刚刚转弱的火头,一下子又被点了起来,“敢问兄长,你准备怎么关心小妹呢?是遣人给小妹做媒,还是把你看着不顺眼的人想办法做掉。不过我劝你别打他的歪主意。否则,出了什么后果你将追悔莫及?”
“就凭他?”杨国忠满脸不屑,“一个好勇斗狠的匹夫而已。他能把我怎么样?随便伸出两根手指头,我就能让他粉身碎骨。”
“那你不妨试试!”虢国夫人气得脸色煞白,咬着牙开始发狠,“我正愁找不到债主呢?从今天开始,他如果少一根汗毛,我就直接入宫,把这些年看到的事情,一件件讲给陛下听。看看,到最后谁粉身碎骨!”
“你敢!”杨国忠腾地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举手欲打。虢国夫人也不示弱,退后半步,信手抄起挂在墙上的宝剑。香吟、绮墨等小丫鬟见状,也抄棍子的抄棍子,出门喊人的喊人,一时间,乱了个不亦乐乎。
听见窗外的嘈杂声,杨国忠猛然间意识到这里是虢国夫人府邸,自己眼下跺跺脚半个长安城晃悠,却未必能在妹妹家讨得到任何便宜去。忍了忍,笑着放下手掌,“看我这臭脾气,发起急来总是不管不顾。行了,好妹妹,把你的剑放下,让下人们散掉吧。难道,你还真能在我身上捅个透明窟窿不成?”
“那可不好说。真要把我逼到无路可退的份上,只好鱼死网破!”虢国夫人又瞪了他一眼,缓缓将宝剑推进剑鞘。无论如何,对方都是他的族兄。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她的确做不到。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跟自己妹妹逗着玩儿,你们这些奴婢瞎掺和什么?”不愿把气氛搞得更僵,杨国忠避开虢国夫人的目光,将头转向围拢过来的丫鬟和仆役。“你,你,还有你,不知道这是后宅么?你们几个大男人,怎么随随便便就闯了进来!”
“他们是我的下人,好像轮不到你来管!”虢国夫人笑了笑,冷冰冰地打断。转过身,她将头探向窗口,“行了,大伙都去休息吧。下回记住了,没我的准许,无论谁想进后宅。全给我直接将腿打折了。不用怕,所有责任由我来负!过后即便把官司打到太极宫,咱们也占着理!”
“妹妹这是什么话。我今天不是心里着急么?”闻听此言,杨国忠脸色终于红了红,讪讪地说道。
“着急管我跟谁喝了酒,跟谁上了床?”虢国夫人关上窗子,背对着杨国忠,用披肩将自己的胸口裹了个严严实实。她曾经不在意于人前展露自己的丰腴,但从今天起,她希望自己的美丽只有一个人能看。
第二章 残醉 (四)
“瞧你说的,我哪有那般不堪!”见妹妹脸色稍缓,杨国忠向前凑了凑,目光左顾右盼,“我今天来找你,真的有件很重要的事情。你先让下人们回避一下,有些话,不好听见的人太多!”
“你堪,堪得很!”虢国夫人不耐烦地退开半步,回头冲外边命令,“行了,大伙该干什么都干什么去吧。香吟,去厨房让人给我烧洗澡水。绮墨,带几个去把澡桶帮我收拾好,顺便到花园采些新花瓣!”
“是,夫人!”婢女们不放心地看了杨国忠一眼,陆续退下。不待众人的脚步声去远,虢国夫人将面孔一板,低声命令:“行了,有什么话你尽管说。但是请快一点儿。我今天已经很乏了!”
“是,是这样的……”杨国忠咽了一口吐沫,很遗憾刚才没盯着妹妹的酥胸多看一会,“六,六王爷下午派人到我那里,问你最近为什么不到他那去了!问,问我是不是……”
“我是欠了他债,还是天生的贱骨头!”没等杨国忠把话说完,虢国夫人立刻火冒三丈,“你现在也是朝中数得着的大员了,就不能拿出点儿骨气来?!人家找你,你就跑来拉皮条。难道你天生有当龟公的瘾么?”
“我,我……”毕竟身居高位多年,杨国忠隐约也能感觉到一点羞愧,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解释,“我不是怕他找你的麻烦么?那老东西虽然不在朝中,可皇家的大事儿小情,他都能插上一脚。”
“那让他直接来找我的麻烦好了。我倒要看他能把我怎么样?牛不喝水,难道还能强按头不成?”越看族兄那畏畏缩缩的模样,虢国夫人越觉得憋火。竖起眼睛,怒气冲冲地回应。
“他,他……”杨国忠急得团团转,想要把妹妹拉到怀里来,用非常手段强迫她就范,又恐再度受到下人们的围攻。直憋得抓耳挠腮,火头恨不能从脑门上冒出来。
烂泥就是扶不上墙,虢国夫人失望之余,不怒反笑,“哼哼,他什么?他能怎么样?即便他跟皇上的关系再亲,也没有打上门来强抢民妇的道理!”
“我,我不是还有求于他么?”实在无托词可讲,杨国忠只好实话实说。“好妹妹,你就再多应付他几天。李林甫那老东西已经被我逼得告病了,差一步就彻底完蛋。只要李林甫一倒台,咱们就再用不着六王爷那老色鬼。到时候,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做兄长的绝对不拦着你!”
“兄长?你居然还记得自己是我兄长?”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话,虢国夫人笑得花枝乱颤,“你见过做兄长的,拿妹妹当娼妓往别人床上送么?你见过当兄长的,为了往上爬,把妹妹当肉垫子踩么?恐怕我这个妹妹,还不如你府中一个下人吧?至少利用完了他们,你还记得给几文钱打赏。而我,却是不用白不用!”
杨国忠被骂得连连后退,直到脊背顶到了墙壁,才站稳脚跟,低声反驳,“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家毕竟帮过咱们不少忙。即便不是为了搬倒李林甫,过河拆桥,总是没有道理!”
“过河拆桥?”虢国夫人继续冷笑,“谁过了河,谁是桥?你只记得老色鬼帮你对付了王鉷。知道我为此付出了什么代价?哈哈,即便知道,恐怕你也不在乎。反正我们姐妹有四个,用坏了一个,还有其他三个替补。”
“还能是什么代价!”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杨国忠也豁出去了脸皮。“不就那点子事情么?咱们都这么大年纪了,又不是什么都没经历……”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他所有风言风语。虢国夫人犹自不解恨,抬起脚来冲着对方肚子猛踢,“你这个禽兽,杨家怎么出了你这没良心的东西!经历过,经历过,今天我就让你见识见识……”
“你凭什么打我!”毕竟是小混混出身,杨国忠可没有原地挨打的习惯,侧开数步,避开虢国夫人的断子绝孙脚。顺手从腰间抽出佩剑,指着对方的脖颈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