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让他们多蹦跶几天!”明明跟好朋友一样觉得惋惜,齐大嘴却生了一张硬嘴巴,笑了笑,做出幅成竹在胸的模样,“钦差大人事先叮嘱过,让咱们不要跑得距离大队太远。想必他早就料到了此节,故意放几个贼头一条生路!”
“钦差大人交代过,我怎么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储独眼狠命皱眉,无论如何努力,都想不起钦差大人几时曾经对自己和齐大嘴作出过这种要求。然而,此刻的他对王洵已经佩服得到了恨不能将对方供起来的地步,丝毫不敢做丝毫违拗,“估计是我当时没往心里头去。说实话,老齐,咱们哥俩这回可真看走眼了!”
“谁说不是呢!”提起最近几天发生的一连串变故,齐大嘴就忍不住想咬手指头。太像做梦了,比做梦还不真实。几个在丝绸古道上混了大半辈子的老江湖,居然没看出商队和军旅的区别来!而钦差大人在身份暴露之后,所显示出来的胸襟和手段,更是令他拍刀赞叹。不肯迁怒于无辜的商贩和刀客,不肯屈服于逆境。在敌我难分的未知之地,毫不犹豫地打出大唐使节的旗号。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毫无惧色,并且奇招尽出,摧枯拉朽般将马贼们击溃。
特别是那支事先潜到马贼队伍身后的伏兵,简直就是神来之笔。数遍心头所有能记住的名将,智将,齐大嘴都不认为他们做得和钦差大人一样神不知鬼不觉。
越是用崇拜的眼光看,钦差大人的形象越完美。虽然他的脸比传说中的那些英雄黑了些,身材也显得过于粗壮,与传说中那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潇洒摸样格格不入。回返的路上,齐大嘴继续跟老朋友探讨,“你说咱们大唐,是不是早就盯上这几伙马贼了!否则,伏兵怎么那般容易潜到马贼身后去?”
“我估计是!”储独眼揉了揉兴奋得已经发了红的眼睛,咧着嘴回应。“你注意到没?伏兵的旗子都掉色了。往少了说,他们至少比咱们早来了一年多。啧啧,钦差大人这谋略,真叫老成。跟他比,咱们这些人年纪真的活到了狗身上!”
“是啊,是啊。人不可貌相啊!”附近的刀客们连连点头。无论先前对年青的钦差大人多不看好,此刻,大伙全都当此战之前的那些怪话不是出于自己之口。“最好钦差大人先别忙着公干,带着咱们一路横扫过去。哼哼,我看这条道上,哪支马贼再敢嚣张!”
真的会这样么?别做梦了吧!齐大嘴和储独眼两人互相对着摇头。以他们二人做刀客这么多年的经历,官军主动为商贩提供保护的情况,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以往大唐在西域的威名固然赫赫,安西军实力固然藐视群豪,但是,这份威仪却从没跟普通百姓分享过。在大部分平头百姓眼里,官军在西域打输打赢,好像都是朝廷的事情。与他们无关,也给他们带不来半点儿利益!
可今天这位带着大伙杀马贼的钦差大人,说话做事,真的和其他大官不一样?莫非他除了钦差身份之外,还有别的背景?这样想着,齐大嘴和储独眼两个,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向远方的战场望去。
那面金黄色的大唐战旗还笔直地树立在风中,骄傲且华贵。真的不同了,以往的大唐战旗,从没让人感觉到如此亲近。真希望他走得更远些,挑得更高些。齐大嘴等人默默想着,不知不觉间,已经将腰杆挺得笔直,笔直。
第二章 砺锋 (四 下)
他们几个对王洵佩服的五体投地,却不知此刻战旗下的王洵,在指挥作战方面,其实是个如假包换的半桶水。非但临阵倒戈的两伙马贼与他半点儿关系也没有,就连拿来对付阿尔斯兰、塞吉拉胡等人的手段,也是参考了几个月前安西军大破大食军的招数,照着葫芦画了个瓢而已。
按照王洵原来照搬照抄来的部署,整个战斗应该分为以下几个阶段。第一步,长槊手列队冲阵,打敌方将士一个措手不及。第二步,轻甲骑兵把握住战机,从长槊手撕开的缺口冲进去,搅乱敌阵。第三步,当敌军阵型彻底出现两翼与中央不能相顾之态时,他事先安排下的疑兵,数百名由齐大嘴和储独眼带领的刀客要一齐杀出,干扰敌方主将的判断。然后,才是真正的杀招,由他带着一百五十名陌刀手靠上前去,给敌方以致命一击。
几个杀招环环相扣,也算抄得了封常清当日几分精髓。谁成想第一招还没使全,马贼们居然全军崩溃了。后面几式“巧妙”安排,除了两支疑兵在追杀敌军的过程中起到了些许作用外,其余全落到了空处。这让王洵心里感觉非常难受,就像抡着上百斤的大铁锤去砸石头,不小心却砸到了一泡狗屎上面。虽然目标的结果同样是四分五裂,持锤的人却被自家弄得气血翻涌,一时半会儿根本缓不过精神来!
被从天而降的胜利弄得头晕脑胀,王洵接下来的指挥就像突然间换了一个人一般,半点儿也没有可称道之处。好在阿尔斯兰等人已经被吓破了胆子,根本没有勇气回头。而宇文至、宋武、方子陵等人好歹也都是白马堡大营正规培训出来的军官,纵使从中军传来的将令前言不搭后语,也懂得如何按部就班地收容俘虏,打扫战场。同时,大伙还不忘了分出一部分兵马,监督来历不明的“友军”。以免整个战斗功亏一篑。
待王洵的心智终于又回到正常水平,战斗的收尾工作已经基本结束。斥候们事先探听清楚的两千五七百多名马贼,除了阿尔斯兰、塞吉拉乎等匪首和一名叫做穆阳仁的狗头军师,各自带着几十名嫡系成功逃走外,剩下几乎被全歼于此。不过被阵斩的马贼人数还不到总人数的两成,剩下的全都主动缴械做了俘虏。
这可让王洵感到有些为难了。他身边只有六百多名唐军,还不及俘虏的三分之一。若是被对方缓过神来,就很难再控制住局面。然而,将俘虏尽数诛杀,在此刻也不是一个合适的选择。一则与安西军的军规不符;二来他此番出使的目的是为了合纵群雄,也不宜表现的过于血腥。
“不如将处置俘虏的事情暂且搁到一边。先跟对面的人打个招呼去!”见王洵满脸迟疑之色,宇文至走上前,低声提醒。“如果他们所打的旗号为真的话,恐怕是当年在怛罗斯之战中被杀散了的。若是能拉到咱们队伍当中来,可成为你我今后的一个大助力!”
“他们?”王洵先是迟疑,然后狠狠地拍了自己脑袋一下,“亏得你提醒,否则我真的太对不起人了。走,一起过去。无论是不是当年失散的弟兄,至少人家今天帮了咱们大忙!”
说着话,他策动坐骑,缓缓走向对面已经按兵不动多时的友军。远远地挺直身躯,拱手致谢:“多谢对面的弟兄出手相助。大唐河中安抚使,中郎将王洵在此有礼了!”
帮了忙却被当贼看,沙千里和黄万山两个早就都憋了一肚子火,见王洵年纪青青就穿了正四品武将服色,身后还披着一件赤红色披风,心中愈发觉得憋屈。当即,由沙千里拱了拱手,冷冷地回应道:“几个怛罗斯河畔的孤魂野鬼,能不拖大人的后腿就不错了,怎配提‘帮忙’二字。刚才即便没有我等凑热闹,想必马贼们也难逃出大人的手掌心。若有添乱之处,还望大人不要见怪才好!”
“是啊,是啊。还请钦差大人不要见怪才好。否则我等还真担当不起!”其他几名原安西军将领纷纷附和,看向王洵的目光充满了挑衅。
“强敌环伺,所以在没弄清楚诸位身份之前,王某不得不小心些。得罪之处,在此赔礼了!”王洵在马上再度拱手,大声向众人致歉。
“不敢,不敢!”沙千里等人纷纷闪避,脸上的阴云却没有半点儿消散迹象。
周围这些人果真为怛罗斯之战失散的安西军弟兄的话,这几年来,所吃的苦头可想而知。而从这些人匆匆套在身上的标识上看,其中官职最高者,也不过是个校尉。也难怪他们心中不舒坦。猜到敌意的起源,王洵笑了笑,非常平和地说道:“今天如果不是你等出现,王某纵然能取胜,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作为答谢,所有缴获之物,便全归诸位好了。除此之外,王某还能给诸位挤出大约够吃两个月的干粮和一批铠甲、兵器。如果诸位不嫌弃的话,立刻就可以派人跟我去取!”
“你?”沙千里等人先是一愣,然后怒形于色,“你这话什么意思!拿我等当叫花子打发么?”
“几位兄弟误会了!”王洵非常礼貌地再度拱手,心平气和地解释,“王某此番奉命出使,有重任在身,不敢于路上耽搁太久。而诸位与王某又互不统属,无论是上报功劳,还是指挥调度,王某都不便干涉。所以才准备挤一些干粮和兵器出来,让诸位自行返回安西。安西军刚刚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