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想上战场,也得有那个机会啊!”
“那倒真的可惜了。否则,跟在铁锤王身后,还愁没战功立么?”
“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有点儿不甘心!你说咱们在药刹水两岸,早已经找不到对手了。这回如果在中原,再接连打几个胜仗,日后跟人提起来……”
“去你的,也不照照镜子。是铁锤王,王大哥在药刹水两岸没对手。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呢?怎么没关系呢?!去年那两场大战,哪回不是我负责打扫的战场?!”
“你也就这点儿本事!”
几个王子说说笑笑,心中早就把前去中原勤王的事情,当做了一场惬意的远游。甚至连归来时为家人捎带什么稀罕东西,寻机会娶个中原美女做妃子的事情都计划好了,根本不去想大唐国内如今面临着怎样的危局。
王洵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大宛距离中原路途遥远,所有消息传过来,都会耽搁数月到半年不等。他主动将中原发生叛乱,自己要挥师勤王的消息散发出去,又装出一幅不慌不忙的模样,便是为了给当地人造成一种先入为主的观念,认为叛乱不过是疥癣之痒,随时都可能被扑灭。而他本人亦随时都可能掉头向西,继续前几年对大食人的攻势。
如此,待葱岭上冰雪融尽,丝绸之路重开之后,再有什么关于中原叛乱的流言蜚语传过来,可信度便会打很多折扣。只要黄万山和麦尔祖德两人遇事不乱,沉稳应对,各路诸侯和手下败将艾凯拉木在得到确切情报之前,绝对不敢轻举妄动。
以王洵的阅历和能力,眼下可以做的事情,也只有这些了。他本来便不是什么人中龙凤,见识有限,心中的沟壑亦有限。至于什么雄心壮志,什么王图霸业,更是跟他半点关系也搭不上。当初到封常清帐下效力,是为了躲灾。翻越葱岭,联络药刹水各国,也是为了逃避边令诚等人的陷害,从绝路中寻找一条生路。至于后来的横扫药刹水,威震铁门关,则完全是看到机会,顺势而为,根本没有一点儿是事先做出的长远谋划。
当听闻中原叛乱,长安危急,封常清被削职为民的消息后,王洵原本就不太清晰的人生目标,便再一次模糊了起来。将士们拼死打下来的地盘,他舍不得丢。家人和朋友所面临的危险,他亦不能坐视不理。至于到底有没有可能两全其美,既保住了大宛,又保护自己的家人远离叛军的伤害,他根本不知道!换句话说,他现在只是见招拆招,尽最大努力争取最好的结果。根本无力,也无心求什么长远。
好在他本人最近运气不错,一直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敌手。药刹水沿岸一众诸侯惧于大唐国的国力和铁锤王本人的威名,不敢做非分之想。大食人的东征军主帅艾凯拉木又是个只顾保全自家职位的庸才,心思大部分都放在其国内的派系争斗上,没勇气,也没精力图谋洗雪前耻。所以王洵带领着队伍慢吞吞前进,慢吞吞过了拔汉那、安集延。一直来到葱岭脚下,也没被局外人瞧出任何破绽来!
看看各国王子都已经赶到,王洵便当众宣布,鉴于葱岭上的积雪未完全化尽,路途凶险。自己要带领少部分精锐,身先士卒。做为一军主帅,这种舍己为人的行为,当然令弟兄们感动。于是,在大都督的感召之下,宇文至、沙千里、方子陵、马宝玉等一干将领都纷纷主动请缨替大军开道。王洵推辞再三,做足了盛情难却的戏码,才不得不从中选了一部分人与自己同行,却把宋武留了下来,由魏风、朱五一两个辅佐,带领大军和各位王子缓缓跟上。
应麦尔祖德之请,小拙和小麦两姐妹也换了亲兵装束随军出征。听王洵准备抛下自己,临别前,少不得四下又是一番纠缠。谁料这回王洵却板起了脸,先是将姐妹二人一顿呵斥,随即,又叫来宋武,当着姐妹两个的面儿,给他下了一道将令,如果姐妹二人胆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即可军法惩处,不必考虑任何后果。
“那,那你自己可得小心!”小拙和小麦两姐妹不敢再惹王洵发火,只好噙着泪,向他告别。
“我又不是第一遭翻越此山!”王洵笑着点点头,豪气瞬间写了满脸。
第四章 英魂 (五 上)
在两个女人面前说得轻松,真正走起来,却是举步维艰。
半山腰的积雪已经开始融化,山顶上却依旧白茫茫一片。冰块夹在雪水里,轰隆隆直冲而下,将本来就不怎么齐整的山路冲得七零八落。人和马稍不留神,便会一脚踏空,落入山路外侧的万丈深渊,连块尸骨都无法找见。
好在王洵和宇文至等人已经不是当年那伙毛头小。经历了这几年的历练,他们无论在心智还是在体力方面,都比先前有了本质上的飞跃。相互扶持着,一步步慢慢行进,在付出了二十几匹骏马的代价之后,终于从葱岭的东侧又钻了出来。
平原之上,已经是春归大地。放眼眼望去,四野一片翠绿。王洵等人却没心思观赏这未受尘世熏染的春光,只顾着马加鞭往疏勒赶。不一日,来到赤水河畔,眼见着疏勒镇已经遥遥在望了,却又缓缓地带住了马缰绳。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么?”沙千里心思细,发觉王洵行止有些失常,凑上前,低声询问。
“有!”王洵双眉紧锁,脸上阴云密布。早在刚出葱岭不远处,他心里便涌上了一股很别扭的感觉。如今,这种别扭的感觉已经越来越强烈,强烈到他的手本能地就想去摸腰间的刀柄。“我记得走的时候,这河道两边,都是上好的农田来着。怎么眼见着就要过了芒种,地里却没见几个人影?”
“是么?你不是把这里跟大宛弄混了吧。”沙千里的记忆里,对疏勒的印象已经模糊,四下看了看,迟疑着反问。“当年我在高帅麾下效力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城里住的都是兵士和商贩,城外则是一片荒芜。”
“二哥记的没错!”宇文至也感觉到周围的景色与自己的记忆之间出现了差异,策马上前,低声补充,“当年为了争河岸边的好地,还有人闹到封帅面前去过。如今怎么都不当宝贝了!早知道这样,不如划归到咱们兄弟名下!即便从中原雇人来种,好歹也能打出点粮食来。”
“你就记得吃!”王洵没好气地打断。河道附近的良田被抛荒,说明疏勒城中的汉人在大幅减少。而安西镇本来就靠退役的士兵和迁徙来的汉人在支撑,如果百姓们都撤离了,大军也就失去了根基,生存环境只会越来越艰难。
“不为了吃穿,我等这般拼命做什么?”宇文至本能地反驳了一句,然后迅速将马头拨开,“二哥你头前慢慢走,我去周围抓几个人来,问问这边近到底发生了什么意外的事情?!”
说着话,他策动坐骑,一溜烟跑远。片刻后,又气喘喘地从队伍的侧后方追了回来。一边跑,一边愤懑的骂,“败家,败家。真是败家。也不是哪个败家下的令,居然准许乌哈部到赤水河附近放牧来了。疏勒往西,现在到处都是突骑施人的毡包。只有城东方向,好似还有几个田庄在!”
“败家!”王洵也气得鼻孔里直冒烟。当初分在他和方陵、魏风等人名下的田产都处于城东,估计不会受到什么影响。然而把好不容易垦熟了的田地重变成牧场,却等同于将整袋的粮食当沙洒。毕竟在疏勒这一带,粮草是稀缺的东西。牛羊、马匹、皮革,都很难卖上好价钱。
然而此刻掌管安西的,肯定已经不是封常清。王洵纵使心中有气,在没弄清楚形势之前,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闷着头带领弟兄们继续赶路,对周围景象装作视而不见。转眼来到城门口,却又忍不住把眉头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