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沉思中,顾逸亭随兄弟按照辈分,立于府门外石阶前相候。
&esp;&esp;午后阳光和煦,为熙熙攘攘的人群镀上一层细碎金光,连喝道声、礼让声、马蹄声都显得暖融融的。
&esp;&esp;当尚书府的马车停靠阶前,顾逸书陪同父上前迎候;顾逸亭立在陈氏身侧,目视缓缓下车的中年赤袍男子,忽有一瞬息的恍惚。
&esp;&esp;顾尚书容光饱满,须眉隐隐发白,狭长眼眸慈爱与严厉兼之。
&esp;&esp;他刚从宫里赶来,却已提前换下官袍,改穿便服,摆明不愿以官员形象拜见长辈。
&esp;&esp;记起他语重心长的教诲,顾逸亭心潮澎湃,眼眶湿润,下意识张口唤道:“大伯父!”
&esp;&esp;顾尚书微微一怔,正半眯眼察看是何人发话,忽见男女老少齐齐出迎,大惊之下,忙向那位须眉俱白的清隽老人深深一揖:“二叔,侄儿因公务在身,未曾远迎,不胜惶恐。”
&esp;&esp;二叔公盯了他好一阵,似是记起了什么,迷茫挠头:“安仔?长那么大了?”
&esp;&esp;“……”
&esp;&esp;年近五旬、朝中柱石顾尚书,被他当街喊了声“安仔”,脸上神情称得上异彩纷呈。
&esp;&esp;场面一度尴尬。
&esp;&esp;顾仲祁连忙对兄长道:“阿兄,二叔记性不大灵光,重遇小弟夫妇,皆没认出,您二位十年不见,他能叫得出名字,实属奇迹。”
&esp;&esp;“原是我不孝之故。”哭笑不得的顾尚书眸底滑过憾意,慰问几句,继而打量顾家小辈。
&esp;&esp;顾逸亭与长嫂、幼弟和表姐上前行礼,殷勤问候,一双雾气缭绕的水眸徜徉着久别重逢的感激与敬重。
&esp;&esp;她本就仪容出众,外加呼唤声流露的情不自禁,及非比寻常的热切眼神,顾尚书很难不注意到这位侄女。
&esp;&esp;他慈和眸光须臾暗淡,沉厚嗓音意带拷问:“你,是亭亭?”
&esp;&esp;旁人兴许觉察不出异常,但顾逸亭前世与他相处六年,自是能轻易捕捉其中的冷冽。
&esp;&esp;她的心仿如一块硬石,“咕咚”地坠入了冰湖,直沉至昏暗无光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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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重回偏厅,众人根据长幼次序落座。
&esp;&esp;顾逸亭在顾尚书的示意下,起身行至厅中,原原本本地交待了穗州顾家的变故。
&esp;&esp;一切,缘起于她托病不赴京。
&esp;&esp;她坦诚告知,早闻父母催她来京,融入京中贵女的圈子,然则她认定,自身生性顽劣、不适合过规规矩矩的京城生活,更担心失仪失言,辱损家风,因而一再耽搁。
&esp;&esp;其后又觉,在行政扶持下,女子大可走出闺阁,研习技能、传道授业解惑,便试着以参加百家盛宴来谋一份闲职。
&esp;&esp;由于她迟迟未放弃穗州的家,四叔四婶甚至动员一众族亲,多次登门相劝。
&esp;&esp;劝说无果,四叔为尽快还清债务,和杨家人联合买通她家仆役,盗取百家盛宴的食材、嫁祸于事业上的竞争对手,乃至利诱丫环偷窃她的玉佩、制造她和杨少东家的私相授受的暧昧。
&esp;&esp;事发后,四婶拦路当街咒骂,四叔派人夜间纵火,杨家更为报复而通匪羞辱他们。
&esp;&esp;这些恶劣事件,相较于她上辈子的经历而言,算不上什么。
&esp;&esp;众目睽睽下,顾逸亭态度从容,平静陈述,并未刻意抹黑陷害过她的人,也承认自身的清高傲气,难免有不够尊重长辈之处。
&esp;&esp;她素知大伯父对于家族的团结和睦看得极重。
&esp;&esp;她和四叔之间的纷争,说到底是两房人贫富不均所引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