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庭中第七块青石为分界线,锦衣的青年闲闲站着,温润如玉,周身没有杀气也没有怒气,气势偏偏半分不弱。
沈忍寒白着脸问:“坊主,你竟信他诬蔑之词?”
“诬蔑?”殷采衣奇怪地啊了一声,“他不是说了,这话是我让度砂去说的吗,你要我觉得自己的话是诬蔑?”
轰!第二声惊雷砸了下来。
“怎、怎么会?”面上一片震惊之色,脑中思绪急转。
“为什么不会?”殷采衣更加奇怪地看他,“凶手这么执着,一定要栽我个渎职之罪,但又不想和我明着翻脸,我只能想是为了这坊主之位。而我之下,谁最有希望?只有你和度砂,我从来没和你们推测过什么可疑人选,因为根本就不用想嘛。”答案都是明摆着的。
沈忍寒被这过于简单的推理弄得有些转不过弯来,顺着问道:“那度砂呢?你怎么不怀疑他?”
“是啊,度砂一贯的表现虽然是少了根筋,不过,谁知道他会不会是扮猪吃老虎呢?”殷采衣叹了口气,“降了我们所有人的防心,说不定哪一天,就踩着我的头上去了。这种年代,聪明人多到数不过来啊。”
“那为什么——”
“这个,只能说你给自己找的后路不够可靠了。”殷采衣很有耐心地给他解答,“什么事都有变数,再好的计划也不例外。比如说,相从的出现,度砂多看重她,你看不出来吗?如果是他做的,那么相从就是被陷害的。但是他怎么可能陷害到自己妹妹身上?推到你身上,才比较符合常理吧。
“更何况,我实在看不出来他有这个潜质。”
解答到这里,殷采衣终于忍不住翻个白眼,这倒好,让他私下去挑拨,招来十三个煞星。将离坊的防卫虽不弱,毕竟只是花坊,说到底和专靠拳头吃饭的誓门是没得比的。
“那相从——”这句话一问出来,沈忍寒终于意识到糟了。
他错过了最佳的辩白的机会,这么一个个问,根本就是垂死挣扎一般,太想把事情往别人身上推,反倒说明了和他脱不了关系。
都是聪明人,凡事不用点得太明。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我有冤了你吗?”
有一点上扬的尾音,疑问的语气,却是谁都明白,尘埃落定。
“七号。”一直静观的白散忧开口。
“属下在。”他身后十二人中有一人上前躬身,正是殷采衣和相从撞见过的那个。
“殷采衣不足为惧,区区盗匪也可降他于马下。”白散忧看着他,慢慢问,“你可是这么回报的?”
那人执手,“属下大意了。但当日情形,确实如此。”
白散忧收回了目光,转向殷采衣,神情依然没有什么变化,“我们低估了你。不过,将离坊,誓门势在必得。”
殷采衣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终于忍俊不禁地呵呵笑出来,“白副门主你真是太可爱了点,呵呵呵呵……”
两边气氛一触即发,敌强我弱的局势明明白白,如利箭般的阳光下,独他负手肆意嗤笑,相从在他背后的阴影中,不自禁地出了神。
众人一时都有点发怔,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也不明白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都和相从一般看着他,只是相从很快回神。
“你……”下意识吐出一个字,哑掉。相从愕然低头,殷采衣负在身后的左手竟悄然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相从试探地动动手指,不料被握得更紧了些,中指还在她手背上点了一下,那个意思应该是:不要动?
有点好笑,顺着那根手指的意思安静下来,不再有动作。
相从重新镇定,侧出头去,发现白散忧一直死板死板的脸色,居然有点被笑绿了。大约他横行大半生,残忍无情之类的评语是听惯了的,倒是第一次被人说“可爱”。
“你笑什么?”忍了忍,白散忧还是开口问。
“抢到了就是你的——”噙着笑意,冲他摇摇手指,“账并不永远都是这么算的啊。”
并不等再问,主动说下去:“你信不信我拱手送了将离坊给你,你就算种得出十八秀才金带围,也只能留着孤芳自赏一片叶子也别想卖出去?你信不信我在对面随便开一家花坊,最多三个月一定挤得你关门大吉?”殷采衣笑意盎然,眉动神扬,“再或者,你信不信总斋一道手令下来,你连最普通的一颗月季种子也别想找到?我不介意你当这是威胁,本坊主无限欢迎你一一尝试。你执意要信沈某人的话,我拦着你做什么?”
“一心找死的人从来都是拦不住的。”廊下的宫四听得有趣,笑眯眯插了句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