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侍郎景千远清点着暗柜中的银票,踌躇满志地拈须微笑。
他本是落第的武举,家境中落,无奈之下,只得跟随今上起兵,没曾想得了天下,凭这从龙首义之功,他一跃九天,从此平步青云。
“京师有谚云:武库武库。又闲又富。果不其然,敬,就抵得上我三年的俸禄了。”
得意半刻后,他又暗自思量道:这些底下小吏还不知贪了多少银两,出手这么大方……“
他正在沉思,却听窗格轻微一响,随即开启。
一道黑影从中跃入,待他看清时,雪刃已递到跟前。
千钧一发之际,他拽过壁上佩剑勉力格挡,张口欲喊,剑气却如暴风骤雨一般袭来,只要一开口,自己便会被毙杀当场。
狭小的书房里,两人以快打快,几乎已成两团剑影。
黑衣人咦了一声,仿佛对他的武艺颇为惊讶——景千远出身武宦世家,先祖在朝中获罪,这才家道中落,论起世传武艺,却也着实不弱。
只听黑衣人轻笑一声,声音婉转清脆,“你武艺不凡,可惜……今日注定命丧于此。”
只见她剑招一变,手中的长剑平平递出,既钝且缓,有如老僧入定,不喜不嗔。
这一剑平淡无奇,似乎任何人都可以轻易避开,景千远却只觉得所有方向都被封死,这诡谲的一剑,让人有缓慢灭顶之感。
他狂叫一声,在压力骤消的下一瞬,怒睁着眼,砰然倒地。
血从他的心口处蜿蜒流出,将地上染得一片嫣红,院外有人听了动静,正疾奔来看。
宝锦转过身来,珠贝面具在月光的晕染下,熠熠生辉,她的五官都隐匿在这沉寂华丽的宝光之后,只余那黑嗔嗔的一对重眸。
她俯下身探察着景千远的伤口,有些懊恼地喃喃道:“寂灭三式,果然名不虚传,霸道如斯,可惜我功力不够,没能发挥出它的全部优势……”
她正要起身,蓦然之间,只觉得衣袖被什么东西攥住了——
景千远怒睁着双目,眼眶里流出血来,他死死攥住宝锦的罗袖,喉头咯咯作声。
他好似疯癫梦魇一般,将死未死的,怒瞪着宝锦,一眨不眨地,仿佛要把她也带入地狱之中——
“皇后娘娘,居然是你!你为何要对我下这毒手!!”
他嘶哑地低喊道,猛一抽搐,终于气息完全断绝。
宝锦只觉得心中一片茫然,冥冥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脑中灵光一现。
她听着房外人声鼎沸,冷静地从死者手中扯下罗袖,翩然从窗中掠出。
真是奇怪,他也把我看成了皇后……难道,我与皇后,真的很酷似吗?一路之上,她如此想着,却始终不得要领。
正文 第七十四章 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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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门提督雷石之后,又一位朝臣被杀——兵部侍郎景翌日就飞速传开,朝野一时为之大哗。
京中立时风声鹤唳,南唐刺客的传闻被添油加醋,传得满城风雨,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谨小慎微——冬日四更尤是黑暗,一驾驾车轿上朝时,各个都是戒备森严,由左右簇拥随行。
几日下来,却再也没有人遇害,于是所有人松了口气。
这样异样的平静之下,却蕴藏着风雨欲来的窒息感,只有深深趟入这混水中的人,才能感受到那凝滞诡谲的风向。
纤纤玉手捧起面具,轻轻摩挲着,因那荧荧珠光而微微眯眼。
素来清寒的卧房,因这宝光而满室奢靡,让人目眩神迷。
是怎样巧夺天工的技艺,才能让珠贝的粉末在丹炉中凝成这道面具……
宝锦心中思索,念及自己那温蔼儒雅的父皇,心中又是一酸。
曾记得幼时,父女三人一起在御花园中赏花行舟,那秋千之下,荷塘水畔,种种欢声笑语,尤在耳边回响。
父皇性爱炼丹,不擅政务,于国可说是昏庸无用,但在女儿们心中,他却是天下至宝,是她们唯一的亲人。
宝锦抚摩着面具,感受着指尖的光滑冰冷,直到触到粗糙的交界,这才低头细看。
被摔裂的下颌以黄金镶补,虽是十足赤金,却也显出异样来,在灯下瞧着,金光诡谲幽泽,越发显得不祥。
宝锦拈在手中,想象着姐姐当时凄凉一笑,将它从高台上摔下,然后束手就擒的心情,只觉得胸间激越,全身的血脉都在沸腾——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