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练也并非日日都是波澜壮阔的大事,多半时候要帮忙处理的甚至和妖魔扯不上关系,诸如夜半总是听见院中有走动声,开门却看不见人影,屋主战战兢兢,查了好几天才发现原来是只半夜偷食的硕鼠。
不过即便如此,萧淼清对同师兄们一起外出走动还是抱有极大热情,毕竟历练本来也并非追求在大事上留名,更多的是为了修习去体悟人世民情。
萧淼清晨起打坐结束后,一开房门就听见凌空一声:“小美人!”
他怒目望去,那只黑扑扑的小鹩哥站在鸟笼里上下蹦跶,神气活现地盯着自己。
“什么‘小美人’,呸呸呸!这厥词是谁教你的。”
萧淼清刚骂完,鹩哥大着胆子又脆生生叫道:“小美人,小仙子。”
萧淼清本欲转身离开,听见“小仙子”这三个字,咬牙又转了回来,觉着实属该治治这鹩哥。
萧淼清三两步上前取下高处的鸟笼,鹩哥这才晓得怕,双足紧紧抓住了鸟笼里供它站立的小竹条。萧淼清将鸟笼举至与自己的视线齐平,目光一凛凝视着鹩哥的黑豆眼:“不许再叫这样轻浮的称呼!”
他想了想,又说:“要叫就叫小道长,小道长,小道长。”
萧淼清重复了几遍,本欲听见鹩哥重复,然而鹩哥只用黑豆眼看着萧淼清,他刚才那几声好似一盆水浇到了地上,眨眼无踪。
也罢,萧淼清将鸟笼暂且挂回原处,指着鹩哥警告:“若不是我还有事,今天早上就非得给你正回来不可。”
今日上午萧淼清要与几个师兄去昨日去过的百姓家中帮忙,虽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很多时候大事都是小事牵连出来的。
况且了解各城百姓风俗民乐也是一种意趣。
萧淼清与付意一道,闻淳与张仪洲一道,他们两个师弟各自由一个师兄带着,免得他们莽撞行事。
萧淼清感念这些时日闻淳对自己还算不错,在分组时主动提出叫闻淳与张仪洲一道。
多厚道的举动啊,萧淼清想。
临了分开前面对闻淳频频望过来的目光,萧淼清欣慰地回了他一个尽在不言中的微笑。
待与付意一道进了人巷民居当中,萧淼清便认真做起二师兄的跟屁虫,观察付意是如何与他们交流的,有学到的就记下来。
萧淼清想再过十几年,自己说不定就成了带着师弟的师兄了。
他畅想着,巷子另外一头忽然跑来几个幼童,呼啸着如风一样从萧淼清的身侧卷过,欢声笑闹着,片刻有间房子的院门打开,从里头走出一个老妪对远处的孩子唤了一声,其中一个玩闹的孩子便依依不舍,三步一回头地往家去。
萧淼清看着这场景,手不知怎么伸到了乾坤袋里,摸到里面的拨浪鼓和草编的鸟儿,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怅然若失。
他无父无母,并不知家人是什么样子,其实修行的根骨也不算好,只是庆幸叫师尊收入门下,云瑞宗就成了他的家。
等萧淼清回神,付意已经与老妪走进一处低矮的院落,他赶紧也跟上去。
不必与老妪交谈,一眼看这院子的陈设就知道主人家的穷困潦倒。
老妪脸上皱褶重重,眉头被岁月压得耷拉下来,她双手合十朝屋里某处方向拜了拜,庆幸道:“好在我昨日睡前拜了神君,今日果然交好运遇见了两位道长。”
付意对老妪的话不以为意,萧淼清却是问了一句:“神君,哪个神君。”
老妪脸上露出茫然来:“便只叫神君呀。”
她招呼萧淼清随她到了主屋前,不必跨步进入便可以看见屋子最当中的香案上摆着一尊萧淼清已经很熟悉的神像。
这神像所代表的神的确没有名号,萧淼清所知的人都只叫他神君。即便无名无姓,却得到了极广泛的信仰。
萧淼清留意起这点来,再有机会去其他人家的时候便会留心他们家里是否陈设了神像,结果十户当中起码九家都有。
师兄说这是一地信仰,不必干涉,百姓信神多半是求个实用心安。
道理是这样的,可是萧淼清还是感觉到一丝他把握不住的怀疑与奇怪。
将此事挂在心头,萧淼清给鹩哥喂食的时候都微微出了神。
鹩哥张嘴半日不见鸟食进口,爪子在笼里够了够,发现距离远不达,口中就哇哇叫起来:“小美人,小美人!”
萧淼清被它叫回神,听它又是满嘴胡言乱语地叫,指尖捻住一颗鸟食扔到鹩哥的脑袋上,觉着自己在这儿教了它一上午又是白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