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西行微闭双目,盘膝而坐。双手各捏一个魔诀置于膝上,一身黑衣在白雾笼罩的苍穹下显得无比深沉。只见他脸上神情忽而激愤。忽而愁苦。突然又转而为喜悦,猛然间又似乎极度兴奋。才一转眼又似乎十分伤心,种种神情在他脸上交替变化,仿佛世间百态、人间千情尽,在这一刻涌上他的心头,场面异常诡异。小岛之上一片死寂,没有声势浩大的气机变化,更没有惊天动地的神雷怪力,胡不归等人甚至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气机变化,寂静到了极致,冲耳所闻的全是燕西行那清晰的喘息声。
良久之后,燕西行终于吐出一口浊气,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脸上神情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他的目光转向胡不归等人,目光所及之处,除胡不归外,众人具是一震,只觉得他这一眼却像是看进了心里一般,再深沉的秘密也要被他看穿了。就连朱雀和青龙也禁不住微微向后缩了缩身形。仿佛高台上那个男人有着某种令人敬畏的力量,连神兽也为之动容。
胡不归欢呼一声,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燕西行道:“老头子,你方才便是在度劫吗?那样子好生古怪啊!怎么没有天雷轰你呢?”
燕西行哈哈一笑道:“怎么,好像没有天雷来劈我你小子倒很是失望啊?”
胡不归嘿嘿笑道:“我师傅此刻正在抵御天劫,那场面可比你这魔劫好看的多呢!你们魔教的魔劫便只如此简单吗?”
燕西行道:“你这小笨蛋懂什么,你道家天劫是你们修道之人的道心开启,道修达到了凡间的瓶颈,由上天降下四十九道天雷历练,继而飞升仙界的过程,此既是你修道中人的梦想,也是上天的选择,也就是你道家所言的天人合一。而我魔教的魔劫却是由自己的意愿而开启的,却非是魔界的决定。开启我魔教的魔劫也并非需要绝大的魔修根基,只要领悟了魔门妙法真谛,便可开启五情五欲魔劫来历练自己的心智,从而得升魔界。你道门的天劫是由外而内,因而天雷轰顶,景象壮观。而我魔门的魔劫则是由内而外,所以才显得如此安静,其实其中所蕴含的凶险却只比你道门更甚呢。”
胡不归道:“什么叫五情五欲魔劫呢?我方才见你面上呈现出诸般神情,难道是与自己的心魔相抗衡吗?”
燕西行眼中出现了一丝赞许的神色道:“你所言的虽不全对,却也相差不远了。这五情乃是喜、怒、哀、乐、愁。五欲乃是色、声、香、味、触。此皆是一个肉体凡胎所具备的最基本的性征。
我魔教主张从人欲去天道,讲究至情至性。但修炼到最后却是最易受到这五情五欲的侵扰,如何能在这至情至性质中自由徜徉,而又能不为其所困,此便是我魔门最重要的一道关槛,跨过此关,便可破开虚空,直达魔界了。”
台下诸人听着魔君娓娓道来,不由得都陷入了沉思之中,却又表情各异,不尽相同。
卓不凡是剑眉微皱,在心中不住比较着道魔之优劣。他自幼受正统教化,心中的正邪之道却已经是根深蒂固,虽并不厌恶眼前的这位魔君,但于他的说辞却本能的生出些抵触来。
而陈天仇和大个儿两个则是听得如痴如醉,不住反照自己的修行,只觉得燕西行这一番话实在是令自己受益匪浅。
梅轻雪和梅四则是低头沉思不语,他妖族在这千百年间便在竭力靠近人道,欲从人道而得太平。但这人道是该行正教之道还是这魔教之途呢?
倒是杨不悔反而一派轻松神情,她心中本就对什么正邪道魔无甚挂记,只觉得只觉得怎么都好,只要能跟她卓师兄在一起便好。
柳不醉师徒俩则也是表情各异。小酒儿年纪虽然幼小,但天资聪颖,更勤于修炼,一身道家修为却已经着实不低了。此番听得这魔君言语不由得陷入了思悟之中,却是由燕西行所言的魔道中去证悟他所修行的道途。而他古怪的大徒弟张富贵却被燕西行这番话说得是心悦诚服,只想就此改投魔教,至此纵情声色岂不快哉?但看看低头沉思的小师傅却又有些不忍,径自矛盾起来。
至于朱雀和青龙两个更是不去思索什么魔道之别,它们所映照的是燕西行最本初的气质,也正是这种气质叫朱雀、青龙深深震撼。而小虎则不同,它才不管什么魔君不魔君,只知道这老头也是熟人,大大方方的爬到燕西行腿上,舒舒服服得趴着去了。
燕西行神色平和,一手轻抚着小虎,一面微笑着看着胡不归。升魔岗四周是铺天盖地的浓雾,光线在浓雾中折射来折射去,终成白茫茫一片,在这迷雾之中,既不知其时,也不知身处何地,似乎是站在了迷失的边缘,又像是正在由迷失走回自我。
第十卷 魔云仙风 第一百五十八章 迷踪
白雾弥散,升魔岗上一片寂然。
胡不归静静的坐在燕西行身旁,双眉紧锁,似乎陷入了一个无比艰深的迷题之中。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了,小虎在燕西行的怀中沉沉睡去了,一阵小气泡般的鼾声自它的鼻息中穿了出来。终于,胡不归抬起头来,道:“修魔也好,修道也好,其实并没区别。唯有情二字而已。修行一途,我也不必问去路,只管关照我心,守得一片真性情,不求成仙成魔,但求一世做个真人便够了。”
燕西行拍掌大笑道:“好一个真人!好!小胡,我确没看错了你!果然是个与众不同的孩子。”
小虎一激灵从燕西行怀中爬了起来,但见并没什么状况,慵懒而不满的嗷嗷了两声,又舒展开身子趴在燕西行腿上继续睡它的大觉去了。而燕西行慢慢收起笑容,看着胡不归,眼神之中悄然透出了一丝慈爱的神色。这目光便如一点火星儿落入胡不归的心中,顿时引燃了往昔的记忆,温暖蔓延。胡不归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的某个冬夜,在漫天风雪之中,也是这样的眼神一直温暖着他。只听燕西行缓缓说道:“小胡,你可知道我找你来是做什么吗?”
胡不归摇摇头道:“大个儿说你要经历魔劫了,说你在升入魔界前有重要的事儿跟我说,却不知道是什么事儿呢?”
燕西行点点头道:“我便是要趁着还有时间,有些话要与你交代。从前有些话我没与你说,是觉得时机未到,眼下我就要飞升魔界了,而你又是这么一个心无挂碍的性情,与你说了反而好些。我要说的是有关你的身世。”
燕西行这句话说完,胡不归只觉得一颗心怦怦跳动起来。他道:“你不是说我是个孤儿,是你把我捡回来的吗?难道这其中还有其他我不知道的东西吗?”
燕西行拍了拍胡不归的肩头,笑了笑道:“莫急,莫急,小胡啊,你且听我慢慢跟你说。你确实是我捡回来地孤儿,这个不假。我想要说的是你的来历。你可曾记得我跟你说过当我把你捡回来时,你的身上就有一块玉牌。”
胡不归从颈上掏出一块色泽温润的玉牌道:“就是这块玉牌吧,你还说这玉牌上只有个胡字,因而我有可能姓胡。”
燕西行又点点头道:“不错。正是这块玉牌。我最初遇见你的时候,你满身泥污,奄奄一息,只有一双眼睛充满了求生的渴望。而你的身上就只有这一块玉牌,当我的手指第一次碰触到它时,我竟然感到了一丝极其玄妙的气息,那气息就在我的手指触及到玉牌的刹那骤然消散了,以至于我都以为那或许是我的错觉。当时我功力几近全失。又是心如死灰,当时只是以为是我看错了。但到了后来,你我相处得久了,我发现你的体质竟然大异常人,你体内经脉之宏大坚韧远胜寻常人百倍,若是在庸人眼中,你自是一块废材。而在我眼中你却是一块不可多得的美玉。但你可知当时我为什么不传授你魔教魔功吗?”
胡不归道:“那自然是你当时自身功力尚未恢复,加上又是心灰意冷,后来更被天魔樽吸入其中,自然没有机会教我了。这些上次你都与我说过的。”
燕西行道:“这只是原因之一。我功力虽失,却仍懂得教授之法。更重要的是我觉得你的来历实在是扑朔迷离,叫人捉摸不透。我想了很久,一个大胆的猜测在我脑中是越来越清晰了。我猜你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