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等不下去了。
他并没有优柔寡断的习惯。
沈洪洲心中的算计,哪怕如今说的再恳切,秦昊尧也不会犯糊涂。用这般诱人的条件留下沈樱,自然是希冀在往后余生的几十年,自然沈樱还能有扳回一局的机会,所以才如此低声下气,这便是迂回的战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唯独先保住沈樱在王府的名分,其余的都可以让步,这样才不至于一无所有。
时机,是要耐心等来的,沈洪洲毕竟是一只久经沙场的老狐狸,为官这么多年,知道如何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理。这才是沈洪洲,死要面子活受罪。他不知,即便沈樱留下来,与日俱增更痛苦的还是沈樱,不可能会更改。让沈樱落得如此卑微的地步,其实什么都捞不到,这样的父亲,难道就不是无情的?!与其耗费沈樱一生的岁月,还不如给她重新找个夫婿,至少能够容忍沈樱的一切。
秦昊尧想到此处,俊脸陡然阴沉下去,冷眸扫过沈洪洲的脸,不耐早已暴露无遗。“本王已经跟管家说了,这两日等沈樱收拾好了东西,就让马车送她回沈家。”
“王爷,你就这么不近人情?还是因为那件事,所以才不给老臣一个机会?”
沈洪洲蓦地面色一沉,眼底的希望,尽数销毁殆尽,他眼睁睁看着骏马的马蹄,踩踏过周边的路面,这就要走开,不禁扬声道。
只因为,在朝廷之上,半个月前,朝堂上有臣子质疑秦王如今手握的兵权太多,而那一回,沈洪洲并无为秦王说话,而是默认。只因他知晓,那个臣子说的,其实是皇上的意思,他如何公然跟皇上作对?!毕竟,皇上没有让大哥沈玉良的罪责牵扯到沈家其他人的身上,已经是对自己网开一面,若是深究下去,还能有谁幸免于难?!皇上如今还需要沈家,更需要沈洪洲的支持,他要是站在秦王的那一边,说不准,下一个关入天牢的人,就会是沈洪洲。他撑着,沈家才能不倒,而秦王,或许是因为他站在皇上的身边,才不愿给沈樱多一次的机会?!
秦昊尧冷凝着黑眸,扫视了沈洪洲一眼,却最终吝啬给出一个答案,挥起手中马鞭,马蹄跨出更大的步伐,越走越远。
沈洪洲碰了个钉子,吃了一回闭门羹,如今沈家不比以前,但秦王却如日中天,已有摄政的架势,若是再过一年半载,太子还不介入朝政,事情就更难说了。
秦王是个狠心的男人,即便沈洪洲用了这么大的让步,也无法让他回头,想来是因为朝廷上的道不同不相为谋,秦王早已对沈家生了嫌隙。
可……沈洪洲再也不能跟皇上为敌了,否则,沈家会彻底消亡的。
沈洪洲站在一旁,眼神一暗再暗,秦王给他出了一道难题,但皇上已经跟自己有言在先,要是再背叛皇上,跟随秦王步伐,说不准皇上会彻底舍弃沈家。皇上也提过沈樱娇气任性,失了分寸,但若是因为女儿而不管大是大非,他的仕途,一夕之间会全部毁掉。
看来,这回,只能让沈樱失望了。
他,救不了这场火。若是做了错误的决策,这场火会烧到他的头上来的。
他只能放弃。
“小姐,不好了,老爷说后天就来接你——要我们打点好一切,等老爷夫人来。”从沈家回来的金兰,在夜色弥漫的时辰进了锦梨园,一个踉跄跪在沈樱的脚边,不敢抬头看主子,满目慌张。
沈樱正在用晚膳,一口热汤还梗在喉咙,手中的汤匙,蓦地掉下地,摔成两半。
金兰回去,只是半天的功夫。
有很长的时间,沈樱竟然漠然不能言语,身边的婢女,也无人再敢说一个字,哪怕是劝慰,在此刻都显得多余。
她至少以为,等待沈家的消息,等待沈洪洲的好消息传来,也有几天的功夫,没想过就跟早上来的休书一样,根本就是杀的她措不及防。
看来,秦王根本懒得跟爹多花口舌,想必一口就断然拒绝,否则,爹不会这么狼狈,拉下老脸来亲自接她回去。
曾经让沈家引以为傲的两个女人,昔日熙贵妃沦落小小贵人,更是再无宠幸,而她,连王府都呆不下去。
她无声垂眸,眼望着窗外夜色愈来愈深沉,像是一张巨大的黑色的网,将她整个身子都笼罩着,将她宛若一尾鱼一般,越收越紧。从水中拉起的那一瞬间,她仿佛被人扣住了喉咙,一口都难以呼吸。
终究是事与愿违。
直到代儿送来了洗漱的热水,看着沈樱依旧木讷坐在桌旁,一动不动,仿佛整个人都灵魂出窍一般木然,代儿只能劝了两句,要沈樱早些歇息。
沈樱始终不曾动弹,眸光定定落在某一处,烛光打在沈樱的侧脸上,却始终无法柔和她眼中的恨意,她幽幽地叹了一句,嗓音压的很轻,仿佛是在呢喃自语。“这世上人人都怕极了鬼,你说说,她怕鬼么?”
穆槿宁那个女人,软硬不吃,油盐不进,难道她就没有任何软肋?!她不信,不信……
代儿的背脊之上,无声无息爬上一阵阵阴寒寒意,也不知为何此刻的沈樱,宛若另一个人般骇人可怖,她弯下腰,满目哀伤。“王妃,你千万别说这样的话,怪吓人的……”
沈樱再度不再开口,任由代儿扶着她,到床上歇息,躺下的那一刻,她的神色突地变得异常温柔,笑着问代儿。
“她说我是因为权势富贵才嫁给王爷,代儿,我要证明给她看,证明给王爷看,还有,证明给所有人看,我是可以为了王爷,做任何事的。”连爹都无法挽回的事,她还要去试一次,即便这样的念头,宛若暖炉中最后一点火苗。她沈樱从来都是被众人捧在手心,从高处摔下的滋味,她想都不敢想。
双手在锦被之下,蓦地紧紧扣住里衣,沈樱的笑意,突地变得莫名凝然。“她根本就不爱王爷,王爷栽在她的身上,其实是不值当的,王爷只是被迷惑了,早晚有一日,会回心转意的。”
代儿听了,满心复杂,只是看沈樱豁然开朗,只当她再伤心难过,也终究是相通了,即便用这等自欺欺人的方式,糊涂一些,人才会开心一些,未尝不可。
“代儿相信小姐,小姐说的,代儿都相信……。”代儿噙着笑容,见沈樱最终闭上双目,她在心中叹着气,拂过金钩,放下帐幔。
吹熄了屋内的烛火,代儿最终走出屋子,合上门,走入夜色。
心中还有些许不安,她只盼着明日早些将行李收拾了,后天离开王府,虽然狼狈,至少一了百了。
在沈家,小姐虽然任性,但不必受罪,别的人,也能活的轻松。
王府之外的更夫,敲着金锣,走过无人深巷,如今,正是三更天。
沈樱始终睁着双眼,她沉默了许久,即便身心俱疲,却也没有一分困意,如秦王所言,她会走到今日这一步,都是咎由自取,难道她就要顺从退出,看他们两人浓情蜜意?!
一只柔荑,从帐幔无声探出,她无声无息下了床,从衣柜之中,取出一条粉色绸带,那曾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