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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澜听了,眼神沉敛,不疾不徐地说了下去。“太后近日来,也总是提起你,觉得你实在可怜。毕竟你身边都没有一个可以帮衬的人,临了都要出嫁了,都没有娘亲教导必须遵守的妇德——”她倒是同情崇宁,她被命运捉弄,不看屈服,骨子里还有血性,才更像是一个人。她在宫里……。这几十年,看过太多太多行尸走肉,见过太多太多鬼魂了。
“我将妇德看了许多遍,早已牢记于心,不会辜负太后与皇后。”穆槿宁噙着微笑说道,平和的眼底,是一派淡然从容。
“东西你也点点看,若是有什么遗漏了的,也别忘了跟我说。太后嘱咐过,你也是嫁给王爷,礼数都要点到,绝不会委屈你的。”荣澜从漆盘上抽出一张礼单,递到穆槿宁的手边。这前郡王异于常人,她必须为自己点礼单,也是无奈至极。
太后自然不会委屈了她,但也不会全部为了她,而是更在乎秦家的脸面罢了。哪怕是迎娶一位卑微的妾,也绝不会让她穷困潦倒,给皇族丢人。
“听说老祖宗夜晚常常难眠,我为老祖宗做了几封花茶,用的百合和其他一些静气去热安神助眠的药材,用热水冲泡,味道就全部出来了。三日一次,辗转反侧就会有所改善。”穆槿宁端静起了身,从长廊石凳之上,捧了一个白玉碟子过来。
“你的手可真巧。”荣澜提起其中一个小绣包,她用纯白色的绸缎包裹药材,缝制成豆干般大小的四四方方,光是悬在半空,即可嗅到清淡的药香气。
这般的巧思,可不是一般女子想得到的。
这五封花茶包,看似微不足道,但缝制的针脚平实,选用的柔软澄净的布料,光是看着,便觉得优雅别致。
下一刻的功夫,穆槿宁从一旁的绣盒里,取了三块帕子,呈给荣澜。她的嗓音平静清澈,听来叫人愉悦舒适。“如今的天越来越热了,在院子里闲来无事,我亲自绣了几件手帕,帕子用的是蚕丝,吸汗凉爽。就是怕绣工不好,请姑姑千万别嫌弃。”
“多谢郡主了。”荣澜不动声色收了帕子,这崇宁的确变了不少,以前总是被她活泼天真爽朗个性吸引,而长大后的崇宁,却有着异常细腻的心和滴水不漏的手段。
“我该谢的人,是姑姑你,从宫里到我这儿,耗费姑姑许多时间。”穆槿宁见荣澜站了起身,也随行走了两步,笑意不减一分,眼底满是温柔动容。
“郡主不必再送,我还要回宫复命呢。”荣澜的面容上依旧没有太多表情,说了句,便掉头走了。“这些手帕,会好好用的。”
“姑姑慢走。”
穆槿宁温柔笑语,双手交握,平放在腰际,端丽站在原处,目送着宫里来的人最终走出了院子大门。
马蹄踩踏在泥土上的声响,渐渐远去,她缓缓回过身子,却蓦地再度转过脸去。
是他。
第27章你还记得
院门外的巷子口,李煊就站在她的视线内,仿佛像是梦境中才会出现那般,不言不语,平静地凝视着她。
他着一袭灰色蓝边的常服,披着黄昏晚霞,俊朗面容上并无笑容,只是眼神比起往日还要复杂晦深。
穆槿宁缓步走出去,她离他越来越近,踏着夕阳余晖,只是手脚冰冷。仿佛,她早已猜到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李煊的心愈发沉重,她走过来的时候,他甚至无法抑制住自己的双手,想要拥抱住这一名女子。这一月来对他的打击不小,他鲜少对任何女人动过心,却是真心怜惜她,思念她,可惜他身为臣子,无法扳回结局。更别提他的母亲,用自己的性命要挟自己,决不让穆槿宁跟李家扯上半点干系。
他听说过穆槿宁的过去,更明白她要嫁的人,便是年少心仪之人,或许是她的夙愿达成。他对她,多多少少是亏欠的,但他更为自己的无能自责。身为臣子,他无法抗旨不尊。身为长子,他无法不孝不义。
如今秦王与崇宁郡主的喜事就在眼前,李家总算恢复了平静。
李煊望着她娇美容颜,那双眸子依旧有说不清的动人风情,仿佛只需她轻轻一瞥,冰山都能融化成河。
他将李家的事都压在心底,言简意赅,说明来意。“前几日下臣收到了调往南骆的遣令,为皇上办事,明早就要出发。”
这般的刻意安排,幕后推手是谁?让李煊再度离京,只因皇帝器重他吗?她静静听着,心中的疑惑,却也只能压抑在最深处。
有时候,糊涂一些,才不会难过。
他紧紧盯着她微蹙的眉头,他总想抚平她内心的愁绪,但如今只是咫尺天涯。他苦苦一笑:“这一去,短则一年,长则三年……。”
在离别之前,他只想再看她一眼。
即便这早已逾矩。
再过三日,她便会成为秦王的女人。
他们之间的邂逅,也早已沦为一出闹剧。
她的心里,也只剩下酸楚游走。穆槿宁的眼波闪动之间,仿佛还有许多许多的话要说,但最后她却只能道出这一句寒暄。“大人一路顺风,事事珍重。”
“可惜这回留京,等不到六月,否则也能看到木槿花开。南骆太过炎热,那里是种不了木槿的。”李煊环顾四周,佯作说笑,不让自己的目光,永久停留在她的身上。
他的叹息心事,藏在一言一语中,藏在观望天际的眼神之内。
她的眼前,仿佛还残留那些画面,皇宫内初次见他的背影,狩猎场不自觉为他的率性姿态鼓掌喝彩,站着任由他为自己系上披风御寒,长夜趴在马背上望着他牵引行走的温暖……。
李煊,他跟他的名字一样,让她体味到人世间许久不曾感受过的暖意。
他们相识,不过短短两月,却必须分别更长的时间。
“李大人,请稍等片刻。”穆槿宁微微垂眸,示意他在此地等候,她旋身走入庭院,消失在李煊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