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呢。”
宝月公主在远处扬声大喊,她一脸欢喜轻松,没想过穆瑾宁会出宫,并未留在宫内。
穆瑾宁闻到此处,唇畔有笑,她无法欺骗自己的心,她也贪恋着,过一段身心松懈的日子了。
在和丰牧场,她更快乐。
至少她不会有任何负担过活。
她盘膝而坐,宝月公主朝着她走来,从一头母羊身边抱来一只纯白色的小羊羔,放入穆瑾宁的双臂之内。
“这是刚生了十天的雨点,是不是很漂亮?”宝月公主俯下身子,目光落在穆瑾宁的小脸上,她根本不愿相信,这么温柔的女子会是杀人真凶。
穆瑾宁的眼神柔和,笑靥婉约,连怀抱都是温暖的,双臂之间抱着这只软软嫩嫩的羊羔,连伸手抚摸羊羔皮毛的动作,都格外温柔,几乎就是一幅画。
“公主认得出每一头牛羊,给它们都起了名儿?”她抬起眉眼,跟宝月公主对上眼的那一瞬,宝月公主几乎都看痴了,以前虽然觉得老妖婆可恨可恶,但北国最美丽的女人的确非她莫属,可如今跟穆瑾宁待得时间久了,她更觉得穆瑾宁可亲,皇兄对穆瑾宁的迷醉,她越来越可以感同身受。
“在宫里呆久了,我只觉得人很可怕,索性就当个怪人,宁愿日夜面对它们,也不愿面对复杂的人。”宝月公主蓦地回过神来,她察觉到穆瑾宁还在等待她的回应,扬声笑道,手指朝着每一头牛羊指着,准确又利落:“喏,它们很好认的,这个叫做一耳黑,这个是圆球,那个是大白……还有还有,这三条狗是牧场的侍卫,大黄,柱子,小美……。”
她但笑不语,垂眸望着怀中这一只被称作“雨点”的小羊羔,娇嫩柔软的新生生命,宛若一小团火涌在她的心口,让她坚硬的心,愈发柔软下来。
她的心,已经遍布荆棘,已经容忍不下任何人了。
她的过去,虽不后悔却也无法觉得光明正大的过去,让她举步维艰。
她抱着羊羔躺在草原之上,若有所失,眼眸直直望着天际的彩霞,霞光在她的眼底光怪陆离,眉眼之处渐渐明朗起来。
唯独她的身体,不再像是平时那么温和,就像是被丢弃在火炉之中,每一处肌肤似乎都生出来了火星,渐渐的,就要烧成一场大火,将她整个人全部吞噬。
宝月公主望着穆瑾宁,见她闭上眼,仿佛觉得累极了,在草原上稳稳当当睡了一觉。她同样躺在穆瑾宁的身边,枕着手臂,望着夕阳的光耀,虽然不言不语,脸上的笑容却始终不曾崩落。
天就要黑了,牛羊也要回家了。
宝月公主侧过身子,小羊羔从穆瑾宁的怀中蹒跚走开,回到母羊的身畔去,唯独穆瑾宁依旧紧紧闭着双目,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她安详的——就像是死去一样。
被自己这样不祥的念头吓坏了,宝月公主蓦地伸出手去,轻轻摇晃着穆瑾宁的手臂,只是对方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她猝然面色死灰,手掌落在穆瑾宁的额头上,这才被她炙热的体温烫的缩回手来。
穆瑾宁的这一场病,足足生了四天,北国的太医跟佑爵禀明是受了风寒,并无大碍,佑爵才放下心来,每日都来牧场看望她。
第四日的午后,佑爵照常到了牧场,眼看着宫女服侍穆瑾宁喝下温热药汤,才放下心来。
虽然彼此都不谈几天前发生的事,但佑爵依旧觉得心中歉疚,他当下一定是疯了,才会对穆瑾宁做出那种事。
那种,仿佛根本不值得原谅的事。
“我还未见过你这幅装束——”穆瑾宁枕着软垫半坐着,一身素白里衣,身上披着佑爵派人送来的灰色皮毛,她的眉眼平和,朝着他微笑,轻声细语。
佑爵今日不曾身着红色衣袍,而是一袭浅金色常服,身披银灰色的厚重披风,他以银冠束发,面容少了几分张狂邪肆,多了几分端正得体。
“别说你了,本殿自己都不习惯。”
他连连低笑,自嘲一番,话音刚落,将手掌握住她的柔荑,目光直直落入她的清明眼眸之内。
穆瑾宁垂眸,凝视着他这个动作,眉峰之间,再无任何愁绪,她虽然远在宫外牧场,但宫中的消息,也并非没有耳闻。
据说刘铮私自制作龙袍,消息传到太子的耳边,当晚在刘家就搜查出来,刘铮心虚落跑,至今不曾回朝,流落天涯,成为贼寇,而跟刘铮交好的几个臣子,如今全部获罪,也不再袒护刘铮,将所有的罪状供认不讳。而刘铮的亲妹妹刘皇后,称病出宫休息,后宫之事一概不管不问,刘家——从此往后就跟北国朝政,再无任何关系。
“殿下,如此往后便是海阔天空了。”
她沉默了半响之后,才低低说道,经历了这一场恶斗,一月之后佑爵就能顺利登基,举行祭天大礼,除掉了刘家这一个最大的障碍,这条通天大路,他会被北国百姓夹道欢迎,往后他便是年轻的北国新帝。
他闻言,心中不无激荡起伏,只是一句感谢早已无法表明他对她的所有情怀,唯独他清楚,他最初只是深受吸引,却从未明白,他到底对她愿意花费多少心思。
登基大典在即,他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新帝,未来几十年,他会遭遇的依旧还有不少危机险难,即便如此,他也要走下去,捍卫佑家的江山。
他要挑选的,是一个陪着他走几十年直到老直到死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