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苦痛,何等的惆怅——
“你若不在意,让我问你一句,为何你回回都帮我?”夏侯柔掀开了盖在身上的锦被,穿上了钉着珍珠的精致绣鞋,如今她可下床来,与穆槿宁对着而坐,掖了掖黄色的外袍,比起数月起来,恢复了往日的几分朝气蓬勃。
“若我说没有任何原因,阿兰,你会信我?”穆槿宁的心头覆上些许莫名感伤和触动,她眼眸流转之间,是有别于平日的温和平静,仿佛她的心里,是一本厚重的书册,写满了她一个人的故事。她虽然年轻,仿佛经历的故事却格外多,格外曲折。
“说来也奇怪,你说没有任何原因,我也信你。”夏侯柔不曾松开手,眼神坚定,在她最艰辛最无奈的时候,是这双手触碰她脸上身上人人都惧怕闪躲的丑陋脓疮,是这双手拉过她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是这双手将她当成是一个最脆弱的婴孩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让她尽情哭泣尽情倾诉。让她知道在这座冰冷的皇宫,也有人的眼神跟心,一样暖和。
穆槿宁说没有任何原因,只是想帮她,才帮她,若是换做了别人,要找几个冠冕堂皇恭维人的理由,又有何难?!
“听你唤着阿兰两个字的时候,我的心都软了,槿宁,你像是我在深宫之中,唯一可以依赖的亲人。”夏侯柔说到此处,嗓音哽咽,泪光闪烁之间,与穆槿宁相视一笑,虽然她在倾心太子秦玄的时候,就已经想过皇宫的生活跟夏侯这个名门贵族也有不同,但皇宫高墙之内的孤独……还是让她当真觉得寂寞。
“太子殿下跟我说过,我就像是一只云雀,不曾被礼教束缚,也希望在皇宫之中不被剪断翅膀,不想我成为笼中之鸟……但进了皇宫才知道,如何不能被束缚呢,如何能活的跟以前一样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呢?”夏侯柔轻叹一声,穆槿宁覆上她的手背,轻声安慰。
“身在皇宫,谁都是情非得已的——”
“我也听闻了,母后总是给你出难题,那回我都想去见你,只是殿下拦着,要等我彻底痊愈之后再出东宫。”夏侯柔笑着点头,从枕头边取来一个红布包着的物什,微微打开,静静躺在她手心的,是一枚金黄色琥珀的簪子,可以别上她被绞的短发,她缓缓站起身来,亲自为穆槿宁别上耳边的黑发,说道。“我的嫁妆,一件件都是我娘亲为我选的,这儿有一只用琥珀制成的卡子,你就当成是阿兰送给你的小玩意儿。”
眼前的女子跟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她在夏侯家过的是幸福的生活,双亲健在,大户之家,衣食无忧,得益于爹爹的关系而与太子相见相识,如今成为太子妃,这一路上来都是一帆顺风,太子虽然年轻却从不喜新厌旧,对她格外包容关怀。而穆槿宁,她成亲的时候,却没有一个家人能为她打点嫁妆,该多孤独多落寞,欢喜也无人分享,惆怅也无人倾诉。
穆槿宁伸出手来,轻轻触碰那光滑精致的琥珀,她的心中百转千回,娘亲没有能够陪伴她成长,更无法等待看她嫁人的时候跟她交代几句,在外人看来,是格外可惜的事。但惟独她清楚,那淑雅已经为了保住这一个家的所有人,付出了最大最不可挽回的代价。
她哪怕从未想起过娘亲的面容,娘亲的一颦一笑,却仿佛已经融入穆槿宁的血脉之中,不管如何,她都不会停下此刻的脚步。
勇气和生命,便是娘亲给她最好的嫁妆。
“或许下回我来看你,要隔段时日了,我无心给阿兰你惹麻烦,让皇后知晓我们暗中频繁来往,对你而言并不是好事。”穆槿宁清楚,夏侯柔虽是一块还未雕琢的璞玉,但她身为太子妃,不宜与皇后产生任何不快。
夏侯柔的确无奈,家人教导她要成为一个贤淑的妻子,一个隐忍的儿媳,毕竟她当得是皇上皇后的儿媳,更需要事事都考量的仔细,哪怕这并非她的夙愿,她喜欢的人是太子,她不该任性违背辜负了太子对她的情意。
“那也只能这样了。”
穆槿宁走出东宫的时候,她缓缓回过身去,释然一笑。
这或许是她最后一回来看夏侯柔了,一年半前,她刚回京城,相识了善良年轻的太子夫妇,他们是唯独不曾给她异样眼光刻薄评论的人,如今的这些事,就当是她知恩图报的回报。
很多人都说她是忘恩负义的女人,仿佛时间久了……。她连自己都模糊了,都不清楚了。
她帮夏侯柔的原因,或许终究是有一个原因,只是并不明朗并不清晰,说不清,道不明……。
太子秦玄跟太子妃夏侯柔,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两人牵手成为夫妻,感情是纯粹的,坚定的,再大的难关在两个人的面前,因为心没有隔阂,便可以同甘共苦。
那或许是任何一个女子对姻缘的梦寐以求。
那更是她曾经的梦寐以求。
她几乎在他们的身上,看到了昔日的她,崇宁的身影的棱角,曾经带着这般的梦想,眼眸清澈观望着某一方——
求而不得怪不得别人,梦碎的时候,那些尖锐却格外伤人,划开了她脆弱的肌肤。
夏侯柔不是她。
夏侯柔是她梦想成为的人,过的是她梦想之中的生活。
她看到的时候,也会有艳羡,也会有向往,也会有……。渴望,渴望她能够出一份力,将夏侯柔这样的生活继续维系下去。
她保的,是夏侯柔,也是昔日之中的崇宁。
至少,她无法实现的,她从夏侯柔的身上看得到,至少她也能见到这样的感情,这样的姻缘,这样的相濡以沫,举案齐眉。
第124章犯下死罪
“皇上,身子还是不畅快吗?”周煌端着一碗温热的药汤送到皇上的面前,看天子抬起头看了一眼,兴致缺缺,眉间满是愁绪,根本不太耐烦。哪怕不开口说话,周公公都看得出来天子的不快。
“今日就不喝了吧,反正也没什么用。”
皇上沉默了些许时候,摇摇头,再度翻阅手中的奏折,这半年前他便觉得自己力不从心,体力大不如前,原本还在思量或许是年岁渐大的关系,他也不曾放在心上,直到朱雨婷行刺败露之后,他听从槿妃的建议,暗中找到了梁太医诊治,果不其然,朱雨婷早已对他犯下该死的罪过。
他身子的虚弱迅速老去,绝不是没有缘由的。
“她实在太狠毒了,皇上贵为龙体——”周公公低声浅叹,哪怕对朱雨婷千刀万剐都不足以平息愤怒,且不说这个朱贵人是试图行刺的贼人,更在能够接近天子的时候三番五次对天子下了药,如今皇上的身体大损,便是因为她的阴谋。
“人都死了,你再说这些话,难道还能改变情势?”皇上冷叱一声,仿佛对待朱雨婷格外的宽待,周公公急忙低头,不再多言。只听得天子板着脸,不冷不热地丢下一句:“朱家的女儿,跟她爹一样顽固不化,迂腐刚直,硬的跟石头一样。”
周公公闻言,不禁心中都浮上一阵寒意,打了个冷战。
皇上看似仁慈宽容,其实心比谁都狠,但凡是激怒天子的人,没有半个是有好下场的。像是朱雨婷,即便入宫已经六七年时光,虽然她在景福宫大殿之上咬舌自尽,只因她知晓行刺失败之后,若是不自尽,自然会生不如死。只可惜天子如何会因为她一死了之就放过她?硬是派侍卫暗中查探清楚朱家的大女儿如今在何处落脚,才知晓自从朱贵人入宫之后,就让大姐远走他乡,或许早已想过有一日会牵累到她,嫁了一个外乡商人老老实实过着日子,九洲之地都是黄土,哪里能瞒得住所有细微之事?那位朱大小姐才过了三十岁,便遭到了满门抄斩,一家三口全都死了,更别说那位大小姐知道自己妹妹早就在皇宫香消玉殒之后,据回来复命的侍卫说,死的时候连一滴眼泪都没流,唯独怨恨的眼神,格外骇人,仿佛是在对天子诅咒一般。
哪怕天子曾经临幸过朱贵人,也曾经沉迷了一段时日,但一旦威胁惹怒了他,是半点情面也不会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