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感情于自己而言,似乎并不是一块柔软甜美的糕点,也不是一口浓稠棉柔的蜜糖,经历了多少风雨,她才成为最终站在秦昊尧身边的女人?她铭心自问,却也无人再应。
过去的穆槿宁似乎已经死去离开了她的身躯,但她却依旧记得自己处置祺贵人时候的那些言语……听似平静却又犀利尖锐的指责,分明是她不假思索就从唇边溢出来的心声,过去虽然不见了,但过去的自己却还是存活在自己的身体深处。
一旦有人试图伤害她,如今的自己还来不及做出回应,过去的习惯和历练早已挡在她的前头,严严实实地庇护自己。
或许不是可怕的事,而是不幸之中的大幸,她本性未泯,良知未泯,不让悲剧重演,不让自己再度跌入深渊,她不抗拒这样残缺又孤独的命运。
人生岂能尽善尽美,岂能完美无缺?!
她的泪眼迷离,眼泪宛若流不完的溢出眼眶,她久久凝视着那一个小小的坟头,不再隐忍之极的哭泣,而是泪流成海。
想着像是紫烟这样的人,定是已然安息,在天上活的很好吧。眼眶泛红,她粉唇轻启,唯有用宛若低声呢喃的语音低低地说道。
“我……今日见着他了。”
往后的每一日,都能见着那个他,都能陪伴那个他,这是她的命运。
但紫烟……却始终是一个人,这是紫烟的结果?!
但没有紫烟的庇护,她更不能让别人轻而易举抢夺自己的东西,她唯有比过去的崇宁过的更好,才不枉费紫烟一片忠心,拼死守护。
滚烫的眼泪,宛若烙铁一般贴在他的肩膀,将他的华服都染湿了,秦昊尧本没想过她会如此伤心欲绝,只因那段遥远的过去,他本以为她早已抛弃的干干净净。
他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不知该如何安慰哭的无法自抑的她,苦苦一笑,不知是否该嫉妒那个叫做“紫烟”的丫头,哪怕穆槿宁已然斩断了尘缘,宛若重生一般,不记得任何人,唯有紫烟还能让她触景伤情,崩溃般痛哭流涕。哪怕是面对他,她总是小心谨慎,虽然是温柔体贴,却又常常是隐忍难测的。这大半年来,他清楚他足以让她信任依赖,两人的关系也更加亲密无间,也不可否认有时候,他觉得他们的感情隔着一层纸,不像是她怀念紫烟般痛快淋漓。
但秦昊尧却又无法埋怨她,人事已非事事休,能够挽留她的心,不必让彼此面临孤独的煎熬,他不知此刻是否已经是最**的结果了。
她无法容许自己再这么错失一个陪伴自己,守护自己的人,孤独的赶赴黄泉路。
清泪落下面颊,擦过粉唇,穆槿宁蓦地在秦昊尧的肩头睁开双目,眼底一片凌冽光耀,浓浓的咸,她面无表情地吞咽而下。
她不愿自己无动于衷,不愿助人一臂之力,不愿冷眼旁观曾经守护过她的人获得最悲惨的结局。
命运……并不是掌握在上苍的手里,更多人的命运,是被紧紧握在宫里上位者的手里头。
如今的自己,过去的自己,都是穆槿宁,她不曾厚此薄彼,是否一个女人,能同时拥有温柔的心怀,坚强的城府?!
就在这一个生辰,她宛若彻底摆脱了单纯的影子,再如何相爱相守的人,或许也总有一日会走到对立的那一面。
她抹去眼角泪痕,眼底注入更多的坚决,缓步走下每一层灰白台阶,离娘亲跟紫烟的坟墓越来越远,但她很清楚她们会在天上温和地注视着自己,她的命运或许并不顺遂,但她更不会觉得孤独可悲,她没必要自怨自艾,她从未输掉一切。
穆槿宁听得到张扬的青春,在身后洒脱大笑,却始终不曾再度回头。她明白自己往后要走入的,到底是何等样的人生,每迈出一步,她便离过去越来越远,离将来越来越近。
将螓首依靠在他的胸怀中,秦昊尧看着她一路上神不守舍,静默不语,原本想询问是否耗费太多精力,不经意再看她的时候,已然发觉她早已陷入沉睡。
他至今不知,为何她站在穆家墓园突如其来的放声大哭——哭的他胸口发疼,曾经视而不见的她的孤独和落魄,甚至曾经毫无怜惜地践踏而去的时候,追溯那些不堪过往,更让他无法原谅自己所做的一切。
深蓝色的这一辆马车,徐徐停靠在宫门前,侍卫大步跑来,为天子掀开马车口的帘子,秦昊尧横抱着沉睡的穆槿宁走下马车,在黄昏时分,踏着黑靴一步一步,走入为他们敞开的朱红色宫门,黑眸之内,只剩下讳莫如深。
他的这一生,不止有过穆槿宁一个女人,但她迟早会理解的,唯有她才是他的天下无双,唯有她才是他的无可取代。
唯有她,才是能跟他平起平坐的身份,唯有她,才有跟他一道分享拥有整个大圣王朝,江山社稷的资格。
心中澎湃而起的浪潮,渐渐恢复了平和,他正视前方,怀中的女子依旧不曾醒来,她身子不重,或许太过轻盈了些,他抱着她走向前方,不顾任何人的目光。当然,也无人敢毫不闪躲地正视他们的身影。
白色肃静的大路,在他的黑眸之内,暗暗延伸到宫内深处,他的心思越来越深沉,无人可以轻易窥探。
彩霞宛若一瞬间被收走,消失的毫无痕迹,天越来越阴沉,夜色来的太快,压得人内心惶惶不安。
他不知在御花园,她原本到底想跟自己说什么话,但从她的眼神之内,他隐约看出了一丝端倪。
只要不是那件事,他什么都能答应她。
那是他的最后的底线。
她决不能碰。
第278章你不信朕
她当时分明听到了,树叶沙沙作响,光影透过枝繁叶茂的大树,点点斑驳在自己的眼底晃动,风吹叶动的声响起初很细微,但最终越来越响亮。突地有一瞬间,仿佛是震耳欲聋的巨响,尖锐而冰冷,她不由得抬起头来,午后烈阳实在是一团火球般耀眼,一刻间刺伤了她的双目,巨大的黑影摇摇晃晃,眼前一片虚无。
她突地有些头痛,蓦地闭上双眼,站在树下停步许久,才缓缓悠悠地睁开眼眸,仰着白皙纤细的脖颈,她安静地凝视树冠。不知何时开始,那些硕大的片片树叶,却已然幻化为一把把尖利的匕首,高高悬挂在光秃秃的枝桠上,热风拂过,刀刃相碰,这般的场景她从未见过,心里只剩下一种感受,胜过独自面对死亡的孤独和寒心,空无和荒凉。
一片单薄的匕首,突地从树枝上落下,擦过她的柔嫩面颊,突如其来的清晰的毫不留情的疼痛,细微又敏感,她眉头紧蹙,仿佛脸上也留下一道细长血痕,但当她知晓这般的古怪景象,不过是理智给自己的警告罢了。
明知此事不可为,像是这些悬挂在树上的一把把匕首,光是看着都觉得疼,她即将要去做的事——不只是伤害秦昊尧,更是对自己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