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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李丙辛心中一惊，连忙转过身来，却看见守护在金銮殿外的侍卫颓然倒在地上，如同一只被割掉脖子的公鸡一般，扑腾几下，就倒在了血泊之中。李丙辛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往门口望去，一个不算高大的身影踏着黑夜缓缓走了进来，单人只剑，青衣猎猎。李丙辛瞳孔顿时紧缩，不敢置信的鼓动喉咙，“李煜？！”

没有说话，李煜脸色难掩疲惫，抬头看了眼李丙辛，手中染血的长剑瞬间刺痛了李丙辛的眼睛，“二哥，好久不见。”

沙哑的声音，不带半点杀气，可莫名却让李丙辛无端心寒，但李丙辛终究是帝王心性，很快就从短暂的震惊中平静下来，面沉如水，不显露半点心头想法，镇静的坐好，看着李煜，淡淡笑道：“是啊。好久不见。”

说完一句，李丙辛无视李煜手中滴血的长剑，仔细的端详了一眼李煜的眉目，嘴里啧啧道：“像，真像。就跟你小时候一样，一点都没变。”

“可是，你却变了。”李煜淡淡说着，就这么提着剑，慢慢走向李丙辛，清脆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金銮殿中显得如此宏大，步步都如同踩在李丙辛的心弦上。

李丙辛脸皮抽动一下，又很快平静下来，“朕以为你还要过几日才到。没想到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没有耐心。”

李丙辛说着说着，忽然笑了起来，“朕还记得你三岁的时候，嫌穿衣服实在是太慢了，每次吃饭的时候，都光着屁股就跑了出来。然后父皇就会很生气，拿藤条揍你。每次，你都往朕身后躲，害得朕挨了不少藤条。”

“是啊。还有大哥。每次都是你和大哥护着我，爹打不着我，最后就只能放弃。”李煜嘴角也浮起一丝笑容，似乎陷入了往日的回忆中。

李丙辛眼睛一闪，右手已经伸到了身后，摸到了自己藏在袖中的劲弩，嘴里却继续道：“还有你七岁那年，把父皇最喜欢的梅雪帖给烧掉了，还骗父皇说是被猴子偷走了，害得父皇把朕养的那只小猴子给杀了。”

“呵呵。”李煜笑了起来，“我记得还有一次，你和大哥不想念书，就骗我在夫子的点心里下了泻药。最后那夫子整个下午都在往茅房跑。”

“还有那次。你放烟火把房顶烧出一个洞来。最后受罚的却是朕和李继。”李丙辛笑得很开心，似乎真的在缅怀童年的那些趣事。

李煜点点头，脚下却一步没停，手中长剑寒光跟甚，刺痛李丙辛的眼睛。李丙辛死死的凝视了一下李煜手中染血的长剑，笑容一收，正色道：“皇弟。你来得正是时候。明日朕登基大典，正需要你来见证。朕已经想过了，等朕登基后，就封你为镇北王，世袭罔替。北方之地全都赏赐给皇弟做封地。这如画江山，你我兄弟共同执掌。”

听到李丙辛的许诺，李煜不为所动，只是笑道：“我还记得小时候，每次都爱与二哥你抢玩具，你每次都不给，然后我就会去跟大哥还有爹告状，最后，你就只有把玩具给我。”

“皇弟。这天下，可不是玩具。”李丙辛脸色一变，不满说道。

“我知道。我更知道，不会再有大哥和爹帮我了。”李煜低低说着，没给李丙辛说话的机会，继续道：“来之前，我一直在矛盾我到底要不要来。我一直觉得你若是当皇帝，一定会是个好皇帝，天下苍生都有福了。可是你却杀死了父亲，杀死了大哥。家仇更重要，还是苍生更重要？我若寻你报仇，则天下苍生势必要流离失所。可我若不来，我又难以心安。二哥，你可教我？”

“父皇病入膏肓，回天乏力，至于李继，不慎坠马而已。”李丙辛淡淡说着，一句话撇了一干二净。

看到李丙辛如此冷酷，李煜却也没有动怒，只是淡淡道：“我想了三天，找不到答案，于是我决定出去走走。结果我见到了五年前我在上京见过的那个算命先生。五年前，我本想找他解梦，但最后没有。五年之后，我竟然在远隔万里的地方又遇到了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我决定去找他算一命。”

“哦。那个算命先生怎么说？”李丙辛似乎来了兴趣，饶有兴致的追问道。

“他说，你本山野林中客，无君无父更无天，若得成皇梦醒日，杀得血流又如何？”李煜淡淡开口，李丙辛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然后我跟他说，杀人易，止杀难。”李煜继续说着，忽然一笑，“结果他跟我说，不过以杀止杀罢了。”

“简直魔道。愤世嫉俗，偏激至极，不可听。”李丙辛勃然低吼道。

“可是，他说的，与二哥你做的，何其相似。”李煜摇摇头，“所以我告诉他，如此手段，我不取也。然后，你知道，他然后告诉我什么吗？”

“他说什么。”李丙辛冷冷问着，手中却抓紧了劲弩。

“他说，诸般罪孽若尽归吾身，则可得心安。”李煜哑然失笑，“我原本以为他疯魔了，可是细细一想，他说的何其对啊。若诸般罪孽尽归吾身，那这世间便没有罪孽了，你所犯下的，让我难以决断的罪，便都不存在了。我便可心安理得。”

“你疯魔了。”李丙辛脸色拉了下来，虽然李煜说得玄妙，但李丙辛却明白了李煜的意思，这世间，还有什么比弑君更大的罪。

“也许吧。”李煜点点头，不置可否，“我等一生，被造化作弄，被因果拉扯，到最后不过是黄土一捧，下世轮回，也不知道做人还是做猪狗，所以这人世一切，又有什么好纠缠的。数月之前，我明一剑，坚信念，为守护，穷尽人性之闪光，为之人剑。三日前，我又明一剑，斩造化，断因果，定轮回，穷尽世间之变，为之地剑。”

“人剑，地剑。”李丙辛细细品味一下，才道：“应还有一剑，名为天剑。”

“天剑？！”李煜摇摇头，“人剑苦我二十载，地剑困我二十载，这天剑，不求也罢。”

说完，李煜忽然平举手中剑，对着李丙辛道：“二哥，你我无须再多说下去，我既有诸般罪孽尽归吾身的觉悟，这地剑便已成就三分，剑出而断因果。”

“你，莫非当真要弑君弑兄不成？！”李丙辛瞬间变了脸色，手中握着的劲弩咔嚓一声上了弦。

“何谓弑君？何谓弑兄？你做得，我便做不得吗？你无须再用言语乱我心，我以大毅力，大决心，让诸般罪孽尽归吾身，为的就是成就地剑。先断因果，再斩造化，后逆轮回。超脱一切，回复本心。这梦，该醒了！”李煜摇头一叹，在李丙辛惊骇的目光中，骤然出剑。

“李煜，你想杀我，那就一起死好了！”李丙辛猛然掏出手中劲弩，铮的一声，李煜手中的长剑与李丙辛射出的箭矢几乎是同时刺中了彼此。

“你。好狠。”李丙辛脸色灰白，看着穿透心脏的剑尖，瞳孔开始涣散。李煜摇摇头，低头看了眼胸口穿过的箭矢，抬头望天，猛然挥剑，“因果已断，造化自斩，轮回，开！”

轰隆隆——

在李煜解脱的目光中，这天地猛然剧烈摇晃起来，然后一切便如同泡沫一般破碎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