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驮着张羊皮回去。如果他有两天不来,人们便不往好处猜想,以为他喝得醉醺醺地蹬着三轮车,被沿途的车马给磕碰着了。然而不出第三天,他又载着只咩咩叫着的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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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地晚餐(8)
陈青走到砖窑厂时,听见了羊绝命的叫喊: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一声比一声凄厉,一声比一声微弱和短促。陈青想起了那个正午在红蓝巷看到的驴,眼睛不由得湿了。
水泥电线杆子下围了一圈的人。人们大都衣着暗淡、破旧。炽烈的阳光把人晒得耷拉着脑袋,好像一只只软化了的蜡烛。羊不叫了,空气中洋溢着浓郁的血腥气,看来宰羊人已经开始剥羊皮了。陈青走到母亲身后,悄悄地拉了一下她的衣襟。母亲回过头,她们彼此吃惊地张大了嘴,说不出一句话来,因为她们都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了泪花!
枯瘦的宰羊人已经把羊皮剥了一半,刀子在皮肉之间的白色薄膜中飞快地游走着,发出“嚓嚓”的声响。那根绑过羊的水泥电杆的下端,污血斑斑。血迹看上去深浅不同,看来有的是已经凝固的,有的则是刚溅上去的。陈青想这根电杆上的灯,一定因为目睹了这样的情景,而在夜晚发出寒冷的光来。
两张白地印着粉红色字迹的机票的底联,相挨着摆在马每文房间的床头柜上。它们就像一封言简意赅的公开信一样,昭示着马每文双休日的行踪。
那是两张刚刚用过的机票,一张是星期五由寒市飞往大连的,另一张则是本周一早晨由大连返回寒市的。机票的姓名栏中清晰地打印着马每文的名字。
马每文去大连了,那是他和陈青谈到“第三地”这个话题时,他曾用玩笑的方式流露过的一个向往之地。
第三地,也就是“他地”之意,这是近些年情人们幽会最喜欢用的一个隐秘用语。有一个民间诗人曾这样描述过第三地:
第三地,第三地,
我们的浪漫之地,*之地;
第三地,第三地,
我们的真我之地,*之地。
陈青既看到了周围的朋友奔赴第三地的那种神秘的喜悦,也看到了他人因第三地的存在而伤心欲绝的泪水。她套用这首诗的格式,抒发了这样的感受:
第三地,第三地,
别人的哀愁,我们的欢乐;
第三地,第三地,
自己的天堂,他人的地狱。
陈青最好的女友、《寒市早报》新闻部的首席记者张灵看到陈青这样描述第三地,便用悲天悯人的口吻叫了她一声“青妹”,说,你也太老土了,就你这想法,只配在“菜瓜饭”吃点粗茶淡饭了!
粗茶淡饭有何不好?陈青说。
张灵不是报社中最漂亮的女记者,但她的气质却是最动人的。她有一米七二的身高,肩削、臂长、腰细、胯宽、腿直,天生就是一副衣裳架子。除了身材,她丰盈的脖颈,圆脸上的浓密、漆黑的眉毛和那双顾盼生辉的笑眼,以及宽阔、润泽、唇角微微上翘的嘴巴,都是摄人魂魄的。如果说不足,她的鼻子有些塌,耳朵小了些,与她大气的五官有点不太协调。
张灵喜欢穿纯色的衣服,黑、白、紫或橘黄,她的发式会随着衣着的不同而变化。若是穿黑衣白裤,她会让乌黑油亮的发丝自然披散着;如果是一袭紫裙裹身,她会把长发高高绾起,露出光洁、明净的额头;而如果是橘黄的短衫配上一条黑色长裙,她会用纯棉的白手帕束上一条马尾辫,看上去帅气而奔放。
张灵比陈青大两岁,已经四十了,可她至今未婚。她声称哪一年绝经了,才会考虑婚姻。
如果问寒市报业集团中哪个记者换房换车最频繁,那一定非张灵莫属了。没人问她哪来那么多钱购置家产,张灵对钱的来源也密而不宣,但大家也能猜个*不离十。张灵在新闻部主持每周一版的“企业家风采”,这是个有广告性质的版面。被采写的企业付给报社五、六万不等的钱,然后由张灵执笔写上三、四千字的宣传文稿,配上企业家的照片,整版推出。张灵在为报社带来效益的同时,大概也给自己带来了效益。她的房子由东郊的两室一厅换成了市中心的三室一厅,两年前又由三室一厅换成了开发区的一套拥有大片绿地的复式结构的单元房。在汽车上,她更是不肯落伍,一路更新,如今驾驶的是一辆雪青色的四轮驱动的进口大吉普,她常在假日时开着它去附近的旅游点,冬季滑雪,夏季漂流。坐在她身旁的,总归是男人。她换男人比换房换车要频繁多了。那些男人大都是已有家室的成功人士,这类人跟张灵在一起,多数是图个新鲜刺激,所以相互厌倦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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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地晚餐(9)
陈青最早听说“第三地”这个词,就是从张灵那里,那大约是八年前吧。在一个雪花飘飞的周一的上午,张灵穿着一条黑色薄呢裤,一件宽松的咖啡色棒线毛衣,脚蹬一双棕色休闲牛皮鞋,风姿灼灼地出现在陈青面前。张灵笑微微地将一个长条形的蓝色丝绒首饰盒放在陈青的桌前,小声说:送你的。陈青打开一看,那里面躺着一串银白色的珍珠项链,它们看上去像是一行凫游在碧蓝海面上的天鹅。接着,张灵又把一张机票悄悄展览给陈青看,是由海南岛的三亚飞往寒市的打印着张灵名字的机票。陈青迷惑不解时,张灵扯过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一行字:我去第三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