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城街边的面摊子上,赵启坤已经在秃噜第三碗面条,面汤淅淅沥沥淋在他的胡须上,他却一点不在意,期间还用袖子撸了把鼻子。
赵学义盯着赵启坤看,在他思量间,赵启坤又吃剩了碗底,捞不出面条,他就看向对面赵学义的碗,伸手就要去拿。
赵学义立即反应过来,胳膊一挡,拒绝了赵启坤。
赵启坤见状露出不满的神情:“就一碗面……”
“不能再吃了,”赵学义道,“几日没吃喝,一下子吃这些,要撑坏了胃口。”
说完这些,赵学义强调一句:“我娘说的。”
赵启坤听到杨老太太,目光下意识地躲闪,恐怕赵学义因杨氏迁怒于他,他休了杨氏之后,杨氏的日子定然过的艰难,似她这样蠢的老妇,再嫁是不可能了。
好在早早迁离了家乡,否则定会被人指指点点,说到底,他还是看在杨家对他有恩的情形下,选了这样一个时机下休书,要不然邻里那般熟络,抬头不见低头见,杨氏在村子里还能有啥脸面?
赵学义却低下头开始大口大口地吃,不消片刻就将自己这碗吃了个精光。
赵启坤的气色比刚刚好了些,但能看得出来,他身上伤不轻,刚刚是饿极了,什么也顾不得,先吃了再说,现在身上又开始疼,满头都是冷汗。
赵学义见状立即去搀扶。
赵启坤道:“你娘他们也在这里?离家有多远?我们先回家去,寻个郎中给我看看……哎呦……”
赵启坤眼前一黑,踉跄几步差点摔倒,多亏赵学义一把将他提起来,等赵启坤回过神已经趴在赵学义背上,被背着向前走去。
这一刻赵启坤想起许多往事,当年他生了一场急病,家中只有他爷俩在,老四也是这样背着他走了十里路,进城找到了郎中,那会儿他还觉得老四太蠢,居然连雇车都不会,颠簸的他肋下疼了好几日。
现在咂摸起来,却又跟当时想的不同了,能从中感觉到老四对他的关切。
他与老大离开家之后,老大嘴上孝顺,却从未做过似这样的事,每日伸手向他要钱,遇到好事生怕将他落下,遇到坏事……他跑得比谁都快。这次他被骗出来,老大没跟着,而是说尽好话,跟他要了一笔银钱,留作科举之前全家的花销。
换做平常他是不肯给的,但差事到手了,以后银钱自然不愁,又被老大哄得高兴,于是将手里的银钱收拾收拾,几乎全都给了老大。
现在一想,老大这是借着这事,有意敛财,他去上任之后是啥情形谁也不知道,眼前能得的好处,可都是实实在在的。
儿子这般,他续弦的柳氏更是如此,半点没将他放在心上。
他便是生病,柳氏也是一边骂一边叫来郎中,稍稍好了点,柳氏就给他断了药,并非家中没有银子,而是柳氏不愿意伺候他熬药,按柳氏的话说,每天熬两次,嘴里都是苦的。
他都快忘记了,从前在家中时,被杨氏侍奉,几个儿子、媳妇全都听从他的意思做事,那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
赵启坤抽了抽鼻子,在赵学义耳边道:“老四啊,你爹我……日子过的惨啊……”说着他鼻子发酸,眼泪就快要掉下来。
“我千不该,万不该带着你大哥离开家,但我……也是想要争个功名。”
赵学义脚步微顿,想要说话,最终却没能开口。
赵启坤长吁短叹,中间因颠簸牵扯了伤口,还发出了几声惨叫,看起来无比的可怜。
“爹,”赵学义终于道,“你可没有从前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