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叶美兰因为丝毫不能给丈夫一点帮助而有些惭愧,另一方面,由于对未来充满了强烈的不安,她认为自己更加需要加紧储蓄——孙建冬把100万押在了股票上,股票是孙建冬的指望,而她则把自己押在了孙建冬身上,孙建冬就是她的前程,这个前程现在充满了未知和动荡。
有一次孙建冬回广州探亲,都晚上十一点了,还有个年轻女人打他手机,正巧孙建冬在卫生间,叶美兰接了,问是哪里打来,对方说了句“他知道我是谁”就给挂了。这个电话仿佛在叶美兰心上扎了根刺,让她不舒服,她悄悄地记下了那个号码,事后一查,发现这是一个成都的手机号码。
孙建冬父母的家中雇着住家保姆,孩子平时都住在爷爷奶奶家,不需要叶美兰照顾,叶美兰在矛盾和犹豫中,能做的只有努力把家里收拾得窗明几净、一尘不染,甚至勉为其难地去考了纸夜大文凭,以期缩小与孙建冬的思想差距。叶美兰做了她力所能及的,但是孙建冬内心并不买账,他认为打扫卫生是每月花几百元钱就能请个钟点工搞定的事儿,是不值钱的劳动力,而关于那纸文凭,孙建冬认为从结果看,对叶美兰的思想水平没有起到任何提携的作用。
从2002年初到2005年夏这漫长的三年多里,股市不但没有丝毫转暖,而且愈发走向深渊。孙建冬无可救药地依然满仓,而他的股票市值已经缩水为43万,他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在一个极度绝望的夜晚,他歪歪斜斜地在一张纸上写下了“远离毒品远离股市”八个痛苦的汉字。
有时候他想,或者叶美兰并不像自己认为的那样毫无用处,要是三年前听了她的,至少现在还有60万的本金在。但是,在十里洋场的大上海工作了三年多后,叶美兰瘦小的外形和普通的衣着越发地让他喜欢不起来了。
眼瞅着自己一年一年奔四而去,至今仍住在那套仅有的不足一百平米的单元房里,心高气傲的孙建冬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套房子还是当年他和叶美兰结婚的时候买的,位于一个朴素的小区,邻居都是些日子平常的人家,小区物业收取低廉的管理费,保安的模样多半不讨人喜欢,矮的矮瘦的瘦,说话的样子没有礼貌,他们的制服料子廉价做工粗鄙,小区建筑的外墙几年都难得清洗一次,到了冬天的晚上,楼道里摇曳着昏暗的灯光让疲惫的归人心中凄惶,每当这个时候,孙建冬心中就情不自禁地浮现出DB专业气派的办公室以及五星酒店们电梯间里铮亮的四壁和柔软的地毯。他们的房子在9层楼,天天上上下下的爬楼梯,闹得叶美兰每次下楼来买东西,都要仔细想想是否还需要买些别的什么,而他的同学中有些人已经二次购房,住进了漂亮宽敞的电梯洋房。
除了个人资产上的失意,孙建冬曾经两次竞争大区经理的位置,均铩羽而归,至今也没能在公司里混上个满意的级别,六年来他一直停留在一线经理的层级上。这一切都令他的心中充满了焦虑。
孙建冬把双手枕在脑后,想着邱杰克走后空缺的大客户部南大区经理的位置,他一直在努力争取这个职位,这回,他模模糊糊地预感到似乎是有希望了。
一晃已经离家在外三年了,他暗自感慨着,这次如果真能得到邱杰克留下的那个空缺,终究还是要回到广州去了,莫非命中注定,他就该在法律上属于叶美兰,他赚多少钱都是替叶美兰赚的?
每次想到叶美兰,孙建冬总是一半儿抱歉一半儿厌烦。叶美兰似乎有无穷无尽的忍耐,从一而终是她的人生信仰。在叶美兰三年如一日的坚忍和追随中,这场由孙建冬发起的精神冷战,对他本人的折磨似乎甚过对叶美兰的折磨,他越来越感到自己的血气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有时他似乎不想跟任何女人一起过了,但求能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孙建冬的大脑风车般转着,他忽然意识到几乎忽略了沙发上的沙当当的存在,这让他有点抱歉,似乎是为了弥补,他在黑暗中侧耳听了听沙发上的动静,沙当当的呼吸很轻,轻得让人几乎察觉不到,她一动不动地蜷缩在毛毯下面,似乎睡得很熟。
孙建冬太累了,他终于在一堆的混乱中迷迷糊糊的睡着了,隐约中一只饱含饥渴的手在摩挲他下巴上的胡子茬,一个柔软的身躯钻进了他的被窝贴上他的身体,他感到说不出的舒服放松,顺手搂过那个身子抚摸着,好半天,他闭着眼睛告诫意欲推动形势进一步发展的那人说:“好啦,别得寸进尺了。”
沙当当沉默不语,过一会儿她说:“孙经理,我不会向你提任何要求的,我真心喜欢你,什么都不在乎,我能照顾好自己。”
孙建冬听她表白情意,又保证不给他惹麻烦的意思,他叹口气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不想这样,不然对你不太好。而且,我做人的负担已经很重了——就这样吧,否则,要么你出去,要么我出去。”
这两人的年龄差了几乎十岁,沙当当向来不能彻底明白孙建冬的心思。越是不明白孙建冬的思想,孙建冬的冷漠和寡言,就和他性感的身体及英俊的眉眼一起,越发令沙当当心心念念地着迷。
当下,沙当当听孙建冬说得很绝,不敢造次,再说,此番近得孙建冬的身体,她已经喜出望外,就温顺地从了孙建冬的意思。各怀心思的两人一番有底线的温存后,沙当当到底年轻,先睡着了。孙建冬在黑暗中燃起一枝烟,吸了几口,伸手到枕边摸出调到无声的手机,屏幕上显示当晚有23个未接电话,都是来自同一个号码,其中最近的一次是十分钟前才拨入的。都几点了,她还拨!最近两个月叶美兰经常在晚上没事找事打他手机,弄得他不胜其烦,有时她自以为是地说一些关心和想念他的话,让他听了就掉一地鸡皮疙瘩。孙建冬一阵烦躁,索性关了手机。
早上不过七点钟的光景,床头的电话忽然响了,孙建冬向来警醒,他马上接起电话,有点预感地迟疑地“喂”了一声,对方在那头沉默了一下,幽怨地问道:“你怎么会到成都去的?为啥不接我电话?”
听到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孙建冬的心一沉,怕哪样偏偏就来哪样,她还真查到他住在这个酒店。孙建冬有点担心地侧脸看了看身旁躺着的沙当当,她没有一点动静还在熟睡着,他这才背过身子,压低嗓子对着电话无奈地说:“你能不能给我一点空间?”
电话那头叶美兰忍不住接着追问:“你到成都见谁了?是上回半夜打你手机那女的吧?”一种誓与阵地共存亡的决心浸透了她的声音。
孙建冬下意识地看了看椅子上放在一起的他自己和沙当当脱下的衣服,有气无力地说了句:“不关人家的事。”
那头忍不住压抑地哭了,孙建冬感到自己的力气仿佛一下全部流失尽了,他哑着嗓子疲惫地说了句:“你不要总给我电话,行吗?我被你追得都害怕电话响了。”
他说罢,不等叶美兰再说话,就挂了电话,然后把电话线拔掉。他转过身来,发现沙当当已经醒了,正睁大双眼凝视着他,目光清澈得像秋天的泉水。孙建冬无声地把她搂到怀里,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她乌黑的长发,像要给自己寻找一丝安慰。沙当当挺了挺身子迎合他。
过了一会儿,孙建冬有些失神地说了句:“当当,你以后不要找我了,我也不再找你。你很聪明,销售做得挺好的,好好发展吧。”
沙当当坐直身子,睁大眼睛看着他,孙建冬有点不忍心,又感到一阵心累,勉强补充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