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掏出手帕轻拭了唇,长老们又像都松了一口气似的,埋低了头,不知思量着什么。厅里面一时安静异常,仿佛外院里掉落下一片树叶的声音,都能惊动这一群老人。
流光忽地一笑,她跟这些人置气做什么,就算她勃然大怒,他们也只会考虑如何才能保住自己的利益,郁渐在他们眼里,有用之时,便是家主,无用武之地了,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是时候丢下这个包袱了。
“实不相瞒,渐儿被拘是为何故,我确实知道。”说到这儿,流光顿了一下,她没有错过长老们皆竖起耳朵聆听的神情,满意地一点头。“长老们也不必瞒着我了,那十五万石粮食之事,我早有耳闻。家主被拘,相信你们也猜到了,必然与这些粮食有关。”
“就算咱们的粮食出了问题,也不至于羁押二公子走啊!”一位长老忍不住出言反驳,那些粮食是被林行坦那个混蛋动了手脚,可也不至于闹得这般地步!
“长老们是真不知,还是跟我打哈哈呢?”流光垂目,质问道:“年前陛下从咱们粮仓里抽调三十万石粮食,长老们当真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这么快就忘了?”
“什么?!”郁游之不愧为商场老手,首先想到这两者之间的联系,他确实有所怀疑,但他还拿不准。郁氏出了事,郁渐怎么也脱不了干系,他怎么可能明知是条死路,还硬要闯过去!
“郡主是说……军粮出了问题?”郁游之惊得站了起来,一双手撑在座椅扶手之上,不停地发抖,军粮出事,他们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您是个明白人呐!”流光颔首,端起案旁的茶重新喝起来。
厅内之人俱都不安地互相对视,面上的表情错愕不堪,流光的心里不自觉升起一股快意,如果陛下当真要追究下来,送他们去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惜的是。陛下必然不会这么做,倘若他确实对郁氏有所图谋,这群糟老头子,就还杀不得。
“郡主,此事乃二公子一手所为,与老朽们无关啊!”
“是呀,郡主,老朽们根本就不知情!”
“郡主,请您上奏陛下,此事与郁氏无关,军粮之事皆为二公子一手操持,万万不可降罪于郁氏一族啊!”
“郡主,您也是郁氏一族,陛下曾明言由您继承郁氏,此事,您脱不了干系!”
“就是,老朽们老了,就算是一死,拼得这条老命,也要保住郁氏一族啊!”
“呵呵呵~!”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响彻于厅内。
流光忍不住大笑出声。
“郡主,您这是……?”她是不是傻了?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
“不好意思,”流光用手帕捂着唇,掩下笑意。她含笑将众位长老一一扫过,质问道:“长老们以为,渐儿身为家主,推他一个人出去就能抵罪?你们一个两个就能苟且偷安?”
“郡主,此事老朽们确实毫不知情,确为二公子瞒着我们做下的。”郁游之惊觉流光的怒意有些不寻常,他也知道郁渐出事,大伙都得被牵连,可他们实在是冤枉啊!
流光哼笑道:“郁渐能瞒着你们把受潮腐坏的粮食充当军粮,那林行坦又是如何瞒着你们将二十万石粮食都偷换了的?难道说,他的所为。你们一点儿都不知情?还是那二十万石粮食,你们都分有一杯羹?!”
“郡主冤枉!老朽们岂是不分轻重之人!调换粮食之事,确是老朽们失责未察,才让林行坦钻了空子,可军粮之事,确实与老朽们无关!”郁游之说得是义正言辞,其他几位眼底却闪过一丝讶异,似是不解流光怎会知道。
流光没有错过。这些人,如果没有得林行坦的好处,为何对他百般维护?她就不信,林行坦动作如此之大,郁氏上下那么多人,一点儿动静他们都察觉不到!无非是他们拿人手短,与他方便,才可能酿下如此大祸!只不过他们没有想到,林行坦将他们一伙人弃得这般彻底,逃得音讯全无罢了。
“与你们有无关系,我可说不准。”流光嗤笑了一声,“再说,你们是不是冤枉的,我也做不了主。陛下英明,想必不会冤枉了好人,亦不会放过哪个坏人!”说完,流光起身,扔下长老们在厅里,甩手而去。
郁游之拼了一张老脸不顾,追上前拽住流光的衣袖叫道:“郡主!此事您可不能不管!”
“是啊,郡主,请您出面向陛下求求情吧!郁氏,不能亡啊!”
听着身后传来长老们道貌岸然的劝阻声,流光蓦地一声冷笑,顿住脚步转过身来,俯视他们:“我为什么不能不管?当年你们为了让我不能插手郁氏之事,过继渐儿至父亲名下之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你们以为父亲的光环可以庇护你们一辈子衣食无缺,安享荣华?真是笑话!”
几位长老们的脸上隐隐泛出黑红,郁游之强自狡辩道:“郡主。您这话说得,那时您还年幼,郁氏群龙无首,我们这也是无奈之举啊!”
“是么?”流光不在意地笑了笑,“你们不愿我插手,你们自个儿担下来就是。总不能指望你们的错,让我替你们承担吧?郁氏亡不亡,早在十七年前就与我无关,这些年有陛下的庇佑,你们也得了不少好处,该知足了!”说完,甩开被郁游之拽着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郁苑。
郁渐为了她连性命都可以不要,她为何不能为他舍下一个郁氏?郁荇凰死了那么多年,既然陛下一直对郁氏顾虑重重,索性这一回就让陛下彻底安了心,何苦为了一群不相干的人,让这个烫手山芋横跨在她和郁渐之间?得不偿失!
流光走了以后,长老们又在郁苑内流连了许久,最后经过了一下午的合计,长老们决定去大皇子府送上一份大礼,请大皇子楮亭誉出面,在陛下面前说项,把责任都推给郁渐,方保己身安然。大皇子一直就想娶郡主,为的就是她身后的郁氏,有了郁氏做靠山,大皇子的大业何愁不成?如今,他们自己送上门去,大皇子自然会助他们一臂之力,虽说可能会被迫答应一些条件,但至少,能够保住眼下,倘若丢失了性命,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流光听得祁珩从郁苑里探来的消息,不由地嗤笑连连,这群糟老头子,还真是急得方寸全无,居然找上了楮亭誉!他们分明就是羊入虎口,还犹自不知,以为找到了靠山,抓住了浮木,且不说楮亭襄都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只敢给她报个信就草草了事,楮亭誉又怎会不分轻重地帮他们的忙?若是他们没被扫地出门,楮亭誉必然是得了陛下的授意,表面上为他们奔走说项,实际上却是借楮亭誉的手入主郁氏,否则,楮亭誉如敢接下这个烫手山芋,完全就是不想要命了。陛下连从小一块儿长大的郁荇凰都不能完全放心,更何况是一个对座下皇位虎视眈眈的儿子!这群糟老头子在郁荇凰的光环之下活了大半辈子,真是老了。
果然不出流光所料,郁渐被羁押的当天晚上,以郁游之为首的长老们,便带上厚礼去了大皇子府上,楮亭誉把他们大礼相迎进府,好生款待了一番,又快言快语地答应了为他们说项,声称郁二公子犯下的事与他们绝无干系,父皇必然不会迁怒于郁氏,最后才十分腼腆地提出,自己想要入主郁氏的想法,只不过家主你们随便选个出来就是,但一应决策,必须过他的手,等他点头之后方可执行。
这实际上已经是把郁氏家主当做傀儡在操纵了。想到那二十万石出问题的军粮,家中妻儿横尸午门,一干长老不得不捶胸顿足,含恨点头。而就在他们与楮亭誉签订不平等协议的第三天,陛下授意楮亭誉给长老们带来一把玉扇,宣称羁押郁二公子,只为查问宫中一项密事,只因事关皇家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