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过分混乱的时候,时间都失去了衡量的维度。
良久,也或许只是片刻,谢韶恢复清晰的视野才终于映出了明盛那平淡中带着些
许疑惑的表情。
她终于没有忍住,往后退了一大步,颤抖的手扶了好几遍才终于正确的压在树干上,人已经趴下身去。
——“呕!”
……
明盛在旁边等了一会儿,待人的神情绪稍微平稳些,才适时递了个水囊过去。
谢韶在对方伸手的一瞬间下意识地躲了一下,等回神后才抬手去接,但是即便如此,仍旧接了好几遍才接稳,倾倒的时候更是一半喝一半洒。
明盛的视线在那被水润过,仍旧毫无血色的唇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在被打湿的衣襟上,顿了顿才移开。
他带着点微妙的、不那么诚心的歉意想:好像有点过了?
明盛确实有那么一点点故意吓唬人的意思,除了满足自己那点恶劣的心思之外,还是因为那天晚上他在城中拦人的事。这会儿可不在元川,荒郊野外的,二嫂要是真的决意离开,他不管是追还是找都有些难度。而这位二嫂又是体弱又漂亮,不管是碰上了野兽还是碰上了人,下场多半不怎么好,怕是在他找到对方之前就要出事儿。
未免这种双方都不怎么乐见的情况发生,明盛就稍微“提醒”了一下对方世事险恶,免得人一时想不开。
但是他确实没想到,对方的反应居然这么大。
这位王妃真的从来没听说过类似的事?
大军被围困,毫无粮草补给的时候该如何,一开始是杀马,等到马没了就是伤兵,再之后就是弱兵。当然,情况发展到这地步,基本是毫无反转的败局了,稍微有点能耐的将领也不至于让自己陷入这种绝地。同样的事也发生在围困城池的时候,被围困的城中物资有限,能吃的都吃了个差不多了,还能吃什么?在自己死还是别人死的选择下,人当然会选让别人死……这都很容易想明白嘛,以他二嫂的聪慧不至于想不透彻。
许是他二兄把人护得太严实了?
明盛稍微琢磨了一下,又有点明白他二兄的心态了。
这么仔仔细细地娇贵养着,放到外面都活不了,非得自己找回来不可。
想着,明盛忍不住又“啧”了一声。
所以说,还是他二兄高明啊,要是他最多能想到打断腿锁起来,他二兄可倒好,一根手指头没动就能让美人儿乖乖的,说不准就是扔了丢了也会自个儿跑回来。
毕竟外头可都是“豺狼虎豹”……
就是他二嫂大概没去想,能把那一个个“豺狼虎豹”摁下去的二兄又是什么人,那非得更凶更狠才行啊。只是后者一贯会披着张人皮装模作样,非得把美人哄得主动把自己洗干净送上去,被吃干抹净还懵懵懂懂的。
明盛舌尖抵了抵上颚,咋了声舌。
要说会玩还是他二兄会。
明盛带兵来榆临的时候,城门大开,怎么看都像是有诈。但是他怎么说也和段温打过这么些年的配合,迅速反应过来,长驱直入、顷刻就控制住了形势,本就陷入混乱的榆临几乎没怎么费力就被彻底拿下。田谅请求支援的鲜卑兵还在路上,他的脑袋已经被先一步挂上了城楼。
乱局平定之后,谢韶也跟着进了城。
城内尸骨残骸尚没有来得及收拾,零散的血迹遍布各处,家家户户都是门窗紧闭,战时的肃杀还没消散。
谢韶这次是来救人的,并没有带组织恢复生产的基层小吏,那些人大概要稍后一些从元川调过来,不过这一切都是之后考虑的事了,谢韶这会儿全没有心情想这些。虽说她已经从士卒那里听来段温没事,但是还没有亲眼看见总是叫人放不下心。
心底着急,进城没有几步,她就干脆地弃车转马,直奔城中央府邸而去。
榆临城在北地,又因为和胡族联系紧密,以骑兵见长,这会儿城内的道路自然与此相适应、宽阔得很,谢韶在大道上纵马往前,向内外传令的骑士纷纷避让。
却有一骑与众不同,不闪不避直奔者谢韶而来,在擦身而过的时候,直接把人拦腰带到了自己的马上。
谢韶早就认出了对方来,自然没有躲。
拥抱隔了冰凉的铠甲,硌得人并不舒服,浓重到刺鼻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让人几乎生理性的皱了皱眉,谢韶极少见段温这个样子,多数时候对方来见她前都会打理干净。
但不管怎么样,人没事就好了!!
谢韶从这个久别重逢的拥抱中撑起身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她几乎第一眼就看到了对方眉骨上方那道已经结了痂的疤痕,想起了那会儿在梦中时被染红的视野,她下意识的抬手想要抚上,但手臂刚刚往上的一瞬间,就被牢牢锢在原处。
谢韶:?
她意外地看过去,对上一双极黑沉的眼。
青年单臂环住抱着她,同时也几乎禁锢了她所有动作,另一只手缓缓的抚上了她的脸,湿黏的触感从脸颊上传来……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