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叔。”申河终究没有忍住,出声。方睿明在花园的小径上停下来,脚旁的百合不足他的膝盖高,粉红粉紫大朵大朵地开着,妖艳地散发着香。他家的女儿,就是爱百合。申河给她种了一院子,她隔三?差五便来折两朵回去插,满屋子都?是这种醉醺醺的香。他闻不惯,她就闹,说:“我就是这百合,你闻不惯你就是看不惯我!”方婷就是百合。方睿明笑着,弯腰折下一株紫红色的百合。那朵百合便在方睿明的手里转来转去。他想往哪面转,百合便往哪面转。他捏着百合的梗,手指稍稍往上,就能拧断百合的花苞,一秒致死。他转了转百合,对申河道:“婷婷喜欢,我拿两朵回去哄哄她。”申河到嘴的话吞了下去。“好?。”他笑道。“麻烦方叔多费心?。过两天我再去看她。”“找到月月了吗?”朱朵单给方巧打电话。不知道小森蚺是不是听懂了,微微抬起?头,用那双黝黑的?瞳孔怔怔望着她。它头顶的小蛇也从五彩斑斓的?帽子里钻出头来,看着她。朱朵单想它们一直是聪明的?,便打算开扩音,让它?们一起?听。手机刚离开耳朵,朱朵单听见方巧那边的?声音格外嘈杂,方巧有些急促地喘气,声音断断续续让她听不清。她便把听筒紧紧贴在耳朵上。“她们出车祸了,我们刚来医院……谁啊,别推!”方巧的?声音从手机那边杂杂地传过来。朱朵单的?目光触及到偷听的?两小只,下意识用手掩盖住听筒,不想?让它?们听见。“受……”伤重吗。她看着两小只往她靠了靠,忙忙咽下到嘴的?话,重新问:“还好吗?”“月月在抢救,洁婕和贝贝……”方巧低下声去。她那边又极吵,四周全是急切的?人,喧喧嚷嚷。朱朵单听不见她后面说的?话,却懂了。她惊恐地瞪大眼,嘴里的?话吞吞吐吐,在看见花丛里的?两条蛇时,什么都说不出来。“我等会?再打给你,你注意安全。”方巧挂断了电话。朱朵单跌坐在地上,粗糙的?柏油路冷得沁人骨头。头顶明晃晃的?大太阳又烫得她头晕目眩。“姨姨。”小森蚺叫她。朱朵单迷茫地抬头,对上它?的?瞳孔,那双漆黑的?瞳孔里,映着她仓皇无?措的?苍白的?脸,以及……朱朵单猛地回?头,申河站在门廊下,遥遥眺望她。廊檐遮了光,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见他高挑的?身形,衬衣略微凌乱。他对朱朵单微微点头,手掌着大门,关上了。方睿明拿着一株红到发紫的?百合,花瓣上坠着漆黑的?点。一点一点,四处坠,像撒了一把芝麻,也像被?烟头戳出的?一个一个洞,把花瓣烧烂了——看起?来还是漂亮的?,里面却烂完了。他甩着紫百合,走回?家。家佣说:“先生,小姐一直吵着要见你。”方睿明上楼,还在楼梯,便听见方婷的?骂骂咧咧从房间里飘出来。骂他、骂申河、骂祖宗,什么都骂。方睿明嗤声,一把推开卧室的?门,被?绑在床上的?方婷蓦然住嘴,抬头用眼珠瞪他。“方睿明,你松开我!我要出去!”方睿明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床前。他把紫百合丢在她身上。方婷看着那朵花,顿住,随即又是大喊:“放开我!你不放我,我妈今晚就从地下爬起?来咬死你!”方睿明的?眉眼瞬间沉了,怒声道:“说话就说话,提你妈做什么!”“你的?母亲去世十年了,还不让她好好安息么!”“是你不让她安息,是你老糊涂,被?申河那个猪狗不如的?东西?骗得团团转!”方婷愤怒地大吼,眼睛瞪得圆圆的?,瞪着方睿明,几乎快要哭出来。“我有证据,你翻我手机啊!前几个月在外面的?不是我,我被?申河卖了!你们都被?他骗了啊!申河才是骗子!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你翻我手机啊!”“翻啊!”方睿明没有动,只是垂着眼,看着她。深黄色的?眼皮下的?瞳孔,深邃的?,老沉的?,锐利的?。他把整个世界都看得很清,看透人心。那双眼睛折出的?目光,像一桶冰水,从方婷的?头顶,泼到脚,淋得她浑身冰凉、瑟瑟发抖。方婷不是那种心很细的?人,在这?一刻,她意外地有点敏感,极度敏感。“爸……”她讷讷地叫,睁睁的?眼里,雾蒙蒙的?汽化成?了水,一串一串地从眼眶里流出来,顺着眼尾,流进耳朵里、头发里,浸得头皮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