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一天,邵勇赶晚班车回到镇上,又从镇上步行回南大洋。刚从公路下来,却见两道灯光刺穿黑暗,颤抖着向上移。灯光越来越亮,高出了路旁的玉米,逐渐显露出一个庞然大物,轰隆隆碾过坑洼不平的路面。
灯光刺住邵勇的眼睛。邵勇瞬间失明。他横臂遮挡,偷眼观察。出乎邵勇意料,一个刹车,车子突然停下,车门推开,跳下一个大个和两个小个。
“邵勇哥,好巧不巧,昨晚还念叨你呢,今晚就碰上了。”
从体形和声音,邵勇早认出来,大个子是师弟吴连双。南大洋庭院养猪势头好,连双的猪经济也是越来越成气候。鞍阳的几家屠宰场都是他的主顾。
俩小个也从连双身后转出来,跟邵勇打招呼。一个是柱子,另一个是栓子。邵勇上前,在他们仨儿肩头各捣了一拳,以示亲昵。
“勇哥,和俺们去趟鞍阳咋样?”
连双热情相邀。打邵勇到学校代课,哥几个已经二年多没在一起厮混。邵勇走了一天,有点累,推说道:
“我可是刚从鞍阳回来。我妈见不到我,会着急的,就不去了吧!”
“你唬谁啊?你去龙江省,邵大妈在家也挺好!”
“走吧,走吧,邵勇哥,回来一块喝酒!”
栓子和柱子直接上手,连拉带拽,把邵勇往车上架。邵勇疾声道:
“我上车,你俩坐哪?”
“他俩到车厢上站着!”连双瞅了瞅柱子和栓子,“咱拉猪的,讲究不起。一天跑下来,再怎么洗,都去不了猪圈那个味儿!”
邵勇和连双从两侧跳上车。连双握住方向盘,侧耳听柱子和栓子爬上了车,一脸诚恳道:
“勇哥,听说你从学校不干了。你是啥人,俺们还不知道?想到什么好营生,叫上弟兄们,保管不掉链子!”
“就这么定了!还是当初那句话:有钱一起赚,有事一起扛!”
邵勇回答得非常干脆。车启动,轰隆隆,闯进夜幕。
倒腾生猪这行儿挺辛苦,起早贪黑,收入不稳定。每天要想车不空,事前就要与养猪户协商,再到猪圈察看,接着议价,抓猪,上秤,装车,都要亲自上手。买卖俩心眼,养猪户偷着提前喂,路上一泡屎尿,就掉了秤。一二头猪这样还好,要是赶上五六头,那这一趟就算白忙活了。抢在养殖户喂猪前抓猪是惯例,可连双抓的不是一头二头,卖猪户趁撒泡尿的工夫,也要给猪喂盆稀食。
连双开车摸黑送。屠宰场连夜杀,天明前批给肉贩子,拿到市场上卖。整个流程下来,一头活蹦乱跳的猪,就成了一扇扇膘肉红白的肉瓣子。在肉贩子的尖刀下,切割成小块,走上千家万户的餐桌。头蹄下货,自有渠道,进入市场。
夜深人静,拖拉机的轰鸣,惊扰了夏虫,停止了鸣唱,待拖拉机过去,渐进式进入高潮。接近屠宰场,似乎嗅到死亡的气息,车厢里的猪,开始哀哀地叫起来。
灯光昏沉,屠宰场地秤旁的小屋恹恹欲睡。连双顺着地秤的斜坡开上去。见没有动静,连双按了下喇叭。秤房的小窗户开了,一个胖丫探出头来,对着空气喊:
“你个死连双,咋不让猪拱死你呢?猪留下,人下来!”
连双在邵勇的肩头,推了一把,疲惫地说:
“勇哥,我有点累了,抽根烟,你去秤房里看一下秤。”
邵勇点头,开门跳下车,双脚刚落地,不知道从哪里钻出一个瘦老头,过来围着车子转。邵勇跟在瘦老头身后,转到拖拉机背后,看见连双、柱子和栓子,凑在一起抽烟。拖拉机遮挡了视线,秤房里的人看不见。瘦老头见着人,把心放下,冲邵勇点头,随口问:
“你是车主啊?”看邵勇点头,“跟我来吧!”
跟着瘦老头走进光线昏暗的门洞。邵勇发现门洞里有扇门,黑灯瞎火,不注意真不容易发现。进门时,邵勇似乎听到脚步声响,一撇头,感觉有一团黑影落在地秤上。
秤房门响,瘦老头推门进去。胖丫瞥了眼跟进来的邵勇,语气生硬:
“你过来看一下,总重5。5吨。”开了票,递给邵勇,“开进去卸车,回来检皮!”
邵勇拿票出来,见连双坐进了驾驶室,栓子和柱子爬上了车厢,就等邵勇上车。大门打开,拖拉机轰隆隆开进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