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袖中抽出一张精致的请柬,朝我扬了扬。“据闻左相府请到一名大家,琴艺精妙绝伦不说,姿容更是秀美脱俗,更重要的是,”顿了一顿,“那名女子名叫罗云秋。”
见我浮现惊讶的神色,昭羽扬起不出所料的笑容。我却轻轻皱眉,“如果真的是云罗,她怎麽会出现在左相府,若是出现,又如何会用一个那麽简单便可让人认出来的化名?”
“无论是不是,去看了不就知道?”他挑挑眉,算准了我会答应的模样。事实上我没有考虑多久便点头了,自己也确实得去一趟。
“只是与你在一起的身份……?”我不想以一名皇子朋友的身份去赴宴,那样子太过引人注目了,也会惹来不少麻烦。
“放心,我会给你安排一个适当的身份。”他笑得皮皮,我却没有去多加注意,只沈浸在自己未完的思绪中。“听你前些日子与我说的形势来看,这一趟只怕不是什麽好宴,你自己小心点。”
光是太子,右相,皇後这三派,已足够令整个看来平静的局势暗生无数波澜,更勿论还有在半路上截杀我们的二王爷,在昭羽看来沈稳有心计却向来不动声色的六王爷。而早在曲水,我就已经看到了在那双桀骜眸子掩盖下的野心。身为旁人,我无权置喙,但作为朋友,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他。即便是我这个局外之人,也看得出他所走上的,是一条充满荆棘的路,无论初时心中怀有多麽崇高的理想,脚下的薄冰会让人时刻有错足跌入深渊的危险,而即使一路走来,也必定免不了双手沾满鲜血,不论自己愿不愿意。
那人闻言脸上掠过一丝奇异的神色,目光浮现出一种可以称之为温暖的东西,半晌方笑了起来:“放心,我刚回来,哪里敢惹出什麽乱子,不过是乖乖地去参加宴会,看一场好戏罢了,顺便将那些还没有被其他势力笼络的人,赶紧拉到自己身边来。”
这还叫没什麽乱子麽,若每个人都打著与他一般的心思,那麽我已经可以想见明晚的盛况了。
12
昭羽说过要为我安排一个合适的身份以便与他一起赴宴,却没想到他会让我充任贴身侍从。结果他舒舒服服地安坐在铺著柔软被褥的车辇中,我却只能坐在马车外与车夫一起吹著冷风,无语空对寒夜。
约莫半柱香时间,马车绕了大半个内城,终於停在皇帝御笔亲书的左相府门口。
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张灯结彩,笑语喧哗。
本来森严的高门府第今日大门敞开,管家站在门口挂著笑脸不停地迎接著每一个进门的宾客。左相的六十大寿,人人趋之若骛,贺客盈门。
我和昭羽才下了车,门口立时传来小厮面向府里大厅的高唱。“九皇子到──”
管家迎了上来。“九爷您才来,太子和几位王爷,还有右相都已经在里面了,快请进吧。”旁边的小厮赶紧接下我递上的贺礼。
“黄管家,大冷天的,还让你在这外头受冻,真是委屈了,不如一起进来喝杯温酒吧。”昭羽亦笑著。
“不不,九爷可折煞我了,奴才还得在外面继续侯著贵客呢,九爷快请进吧。”
昭羽点点头,便也不再多说,转身进了门。从头到尾没有瞟过我一眼的管家此时终於转向我,淡淡道:“你到旁边休息的地方去吧。”
我恭顺垂首,心中却略略急了起来,若听了那管家的话,如何还能见到罗云秋的人。走在前面的昭羽忽而回首,对管家道:“我这个小厮是府中李伯的远房亲戚,又机灵得很,不会惹什麽麻烦的,就请黄总管行个方便如何?”说罢手伸了出去,递上一张折叠著的纸。
管家接过那张纸,打开一看,不动如山的眉毛微微一跳,脸色骤然缓和不少,甚至露出一丝笑意,轻轻地将纸重新叠好放入袖口。“九爷哪里话,快请进吧。”我随著昭羽进了内院,他也没有再拦我。
两人走在前往大厅的直道上,我低问了句:“银票?”
昭羽未答,只冷冷哼了声:“狗眼看人低的家夥。”能够让左相府中的管家也动容的银票,数目只怕不小,看来昭羽损失惨重,却只为了带进自己这麽一个小厮,我忍住笑意随他进了宴客大厅。
进了内厅,那里早已人满为患,捧著酒壶珍馐的婢女来往穿梭,带著鹅黄色的宫裙涟漪令人心醉神驰,所谓的高官皇族,大都漾著一张张微醺的脸兴味盎然地欣赏著,平日里的道貌岸然此刻全然不见。只有对面的昭炎看见我们,眨了眨眼,扬起一抹笑容。
“原来是九皇子驾到,老臣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年届六十却依然须发乌黑,精神矍铄的左相笑容满面地招呼,却依然端坐在首座上没有起身。
昭羽也笑得真诚,仿佛毫不介意:“您老六十大寿,岂敢劳烦,那不是折了我们这些小辈的福。”此时的他收敛起平日在我面前的任性飞扬,露出一副恭敬受教的晚辈模样,让我再次见识到这少年变幻莫测的一面。
这时左相身旁的一名男子开口了:“九弟,自从回来之後你一直待在府里,都不见你来看看我们这些兄弟。”语气和煦却不失威严,完全是一副长兄的模样。
昭羽强笑道:“小弟回来之後一直遵从父皇之命在家反省,实在没有脸见各位兄长。”神色黯然,微垂著头,令人不会怀疑他悔过的真实性。
“好了好了,我们不谈这些了,今天是左相的大寿,大家都是来为他道贺的。”太子突然笑了起来,颇有抚慰的意思,也成功地转移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