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黛玉正要推辞,完颜碛便抢先道:“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报,那时候姑娘对完颜碛的一番恩德,完颜碛此时不过就相报而已,若是姑娘不肯收下,反是看不起完颜碛了。”
黛玉轻叹了一口气,道:“完颜公子如此说了,黛玉还有什么话说?只是这个绣庄黛玉实不敢受,只是仍旧如此罢了,等他年再见公子,仍旧原样奉还。”
完颜碛深深的看着黛玉,想把她的面纱下的容颜牢牢的记在心头,想把她那风流婉转的袅娜,永远的记在脑中,良久之后,才一作揖,飘然离开。
他年相见,谁能说的清楚是什么时候呢?或许,也不会再见了,只要她好,他可以不再见她。
黛玉虽说是不收那凤来仪绣庄,但是终究那掌柜的得了完颜碛的吩咐,况且那绣庄也确实是在黛玉的名下,心中自然也只把黛玉当做是主子,凡是一概大小事务,每每都是打发了两个十分精细的丫头来贾家回黛玉。
贾母念着与完颜太妃的姐妹之情,加上黛玉如今有了凤来仪绣庄,也更能在贾家站稳了脚跟,心中自然也是欢悦的,也就先吩咐了凤姐儿,不但随着凤来仪绣庄的丫鬟进出,亦吩咐了便是黛玉想去凤来仪绣庄,也要打发人好生伺候着出去。
却惟独黛玉丝毫不曾支用过凤来仪的银钱。
这一日那绣庄打发来云霄云琼来回了绣庄中的大小事务,黛玉翻看了一会账册,然后点了点头,道:“你们其实打理的极好呢,倒也不是不用我来多这个心的,既然如此,你们也一如既往便是。”
云霄是个十分英气爽朗的女子,笑道:“怪道素日里太妃的时候就夸赞姑娘,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姑娘不但模样儿美貌,人又聪明,就是看这看着账册也是有板有眼,竟没有丝毫差错。”
雪鸢倒了茶上来,笑道:“你们知道什么?我们姑娘心算可是厉害着呢!”
忽听人道:“姑娘,宝姑娘来了!”
黛玉眉头微微一蹙,还没说话,就见宝钗已掀了帘子进来了,见到云霄云琼两个,便笑道:“我来的竟不巧了!”
黛玉起身让座倒茶,淡淡的道:“什么不巧了,反正我这里也没有什么正经大事儿。”
宝钗看着桌子上放着账册,笑道:“妹妹也做了那管家的了,竟也看起了那账册子来了。”
黛玉淡淡一笑,问道:“姐姐来可有什么事情?”
“我正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呢!”
宝钗笑的极其亲热,亦是一点温文,款款的道:“妹妹也知道我们家也是生意人家,偏生如今都是我哥哥料理着,他也不是什么有本事的人,自然也未免消耗了一些儿,我一个姑娘家也只得打理起了家业。可巧前儿得了一笔丝线绣品的生意,素闻那凤来仪绣庄可是京城第一,所以想和妹妹做个计较。”
黛玉听了,道:“生意上的事情,我也是不懂的,况且我原不是这上面的人。这原本是完颜公子的家业,岂是我能随便动用的?再说了,我除了去绣庄一两遭儿,闲了的时候就看看账册,别的也不大明白,这些个生意上的事情,我也不好做主,唯恐做坏了主,因此竟叫姐姐失望了。”
宝钗没料到黛玉竟是如此直截了当的推辞了,不由得微微一惊,然后笑道:“妹妹虽然不懂,到底也都是一家子亲戚,还有什么是不能帮衬着一些儿的?这亲戚家若不相互帮衬一些,还算的是什么亲戚了?只要我们家的人懂得做生意也就是了,况且又有许多积年的老人家照应着。再说了,恐怕明儿里我们家的珠宝生意也还是要和妹妹计较一些,和那四林商行合计做生意呢!若得了进益,也都是大家有好处的。”
黛玉语气淡淡的,道:“姐姐也不必如此说,我只因不懂,所以不敢做主,况我原非生意上的人,连姐姐都说了,姐姐家都是会做生意的,和别人家合计也是稳赚不赔的,何必只盯着我认得的这两家呢?若姐姐果然想合作,也不必找我,只和那些掌柜的计较就是了,他们都是生意上的人,觉得合适允许了自然是好的,若是觉得不合适,向来也是有他们的道理的。”
宝钗一顿,有些儿讪讪的,只是他也是不得不为之,毕竟家中的生意已经消耗了许多,信誉又非极佳,此时再不加以计较合算,只怕明儿里这薛家只剩一个空壳子了。却没有想到素日里万事不管诸事不问的病秧子黛玉,竟也在这管家理财上是极精明的,丝毫不在自己之下,把个什么事情都推得一干二净。
看来素日里,她确实都小看了这个林黛玉了,她根本不像是未曾理过家的人。
她也是聪明人,心中也是极明白的,虽然黛玉不答应,但是她也总算是替自家争取过了,不成的事情,谁还能怎么样呢?
她是汲汲于富贵,是汲汲于权势,富贵权势,谁人不爱?那高高在上的风光无限,又是谁人不喜?
但是三春姐妹却和宝玉都说自己庸俗,谁又能了解自己的心酸和无奈?
如果她可以像三春和黛玉那样无忧无虑,她自然也是愿意的,只是老天爷终究不给她这个机遇。
父亲早亡,家世的中落,母亲的年迈,哥哥的不整齐,她不再为家里谋取生路,将来可如何是好?或许世道上就没有了薛家的一席之地,或许自己就会被埋没在滚滚红尘中。
她是个有志气的女子,她自认为不属于须眉,她相信以自己的精明厉害,可以得到更高的富贵。
她有青云之志,她要做那高高在上蹁跹九霄的尊贵凤凰,她不允许自己连林黛玉都比不得。
这里的人上上下下多少人她要打点清楚明白?上上下下多少人极口夸赞她温柔端庄会做人很大方?可是谁能明白自己心中的冰冷?谁能了解自己心中的那一分儿彷徨。
能或在父母的膝下,谁不愿意?哪一个年轻的少女愿意如此承担家里的担子?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