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之后,荣澜才从内室退了出去,守在门外的那名宫女压低嗓音,跟着荣澜姑姑走出了景福宫。“姑姑,太后方才见到什么了?奴婢心都快吓出来了……是不是七月鬼门关大开,所以才来了这些不干净的东西?”
“别胡说。”荣澜姑姑毕竟老于世故,在太后身边孑然一身几十年,径自走到一侧偏殿去,从一侧立柜取了一把佛香,点燃之后,三叩九拜,颇为虔诚。
哗哗哗——
一场几月都不曾下的倾盆大雨,下一刻,在呼啸而过的狂风中,陡然间倾倒下来。
今日沈樱隔了一月才回到王府,他自然会留在锦梨园过夜。她披着外袍,黑发垂在削瘦肩膀,推开一旁的木窗,狂风在黑夜之中喧嚣,迎面而来,吹散她眼底的平静,吹乱了她一头青丝。
外堂早已熄灭烛火,只留内室一只蜡烛提供些许光亮。
缓缓的,她探出去一只柔荑,豆大的雨滴,猛烈地击打着她柔软手心,她却似乎视而不见。
她侧过脸,雕花大床的内侧,念儿睡得正香甜。
今日黄昏时分,她跟雪儿想将念儿送到偏院,正在花园巧遇他们——沈樱笑靥如花,伴着秦昊尧,一道说着话。两人仿佛破镜重圆,再回如胶似漆新婚燕尔模样。
她只是垂下眸子,微微欠了个身,目送着他们离去。
“今夜准你将杨念抱来雪芙园。”他不曾转身,只是这一句,为她拨开迷雾,听来有别的用意。
念儿今日才会开口说的第一个字,是娘。
但她能教会他下回说的,却不会是爹。
他第一次,允准念儿在她身边过夜。往后,众人都会启口称赞,秦王的大度宽容,算是他对她做足了功夫,也是对外人最好的交代。
塞外许久才会下一场雨,回到京城这一场,来的那么急,那么冲,那么激烈,那么无可阻挡——
像是要一次冲刷了这世上所有的污秽,所有的灰暗,所有的肮脏。
一把银亮色匕首,静静躺在梳妆台面上,她陡然转过身子,眸光一闪,继而恢复了往日的温和。
将匕首轻放在首饰盒最底层,她缓步走向床畔,唯独在无人深夜,洗尽铅华,才露出原本面目,心事重重。
锦梨园,布置了一桌好菜,沈樱笑脸盈盈,抬起玉臂,为他斟酒,体贴入微询问一句。
“这些菜式都是王爷平素喜爱的,不合王爷胃口吗?”
他淡淡睨着她一眼,手边的筷子并未多动,半响沉默,他是在等她先开口认错。
“回到沈家,我才知晓自己犯下大错。”沈樱缓缓放下手中酒壶,娇美面容上,多了几分暗淡:“燕窝中的麝香从何而来虽不知晓,但是从我这儿送过去的,为王爷添了烦恼,的确是我的疏忽。”
秦昊尧黑眸冷意不敛,沈樱面色一白,朝着他膝盖一弯,深深行了礼,说的格外诚挚:“请王爷再信我一回,我自当尽心将秦王府内的大小事务照料好,也会跟郡主平静相处,不让王爷夹在我们女人中间,处处为难。”
“起来吧。”
他不动声色,薄唇轻启,许多事他都看在眼底,洞察在心里,但并非事事都要见光。沈樱娇生惯养,性情骄纵,但做事冲动,不计后果,这些女人耍的寻常小伎俩,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沈樱很好打发,唯独崇宁……藏匿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深。
“今夜就在锦梨园睡吧,王爷,近日来你似乎很疲惫,都不曾休息吗?”稍等片刻,沈樱见他饮尽一杯酒,看时机差不多了,才柔声问道。
见他没有回应,便是默认,沈樱起身,给他宽衣,他只着白色里衣,洗漱过后,走向内室。
沈樱正要弯下腰,吹灭外堂的烛光,一阵叩门声,陡然打破她最后的希冀。
“王爷,属下有事禀告!”门外正是王镭的声音,夹杂急切和忙乱。
沈樱蹙眉,心生不悦,转过脸朝着门口说道:“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明早再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