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译林明白秦会之的顾虑,但是,他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不比他们年纪上长的老成,做事瞻前顾后的,又优柔寡断,要想走的高,就得无所顾忌。他这个年纪在大理寺混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要是这件案子办得好,他说不得还有机会往上走,他就指望着结案呢,陛下这时候全权交代给大理寺,正合他意。秦会之担忧的莫非就是难办,棘手,磨人,他啊,还年轻,没定力,以后大理寺怎地指望他?
可是心中固然是如此腹诽人的,但面上依旧对着人阿谀奉承,伏小做低,谄媚之态毕露。
“是这么一回事,可是您想啊,要是办妥了,这功过不都落在我们大理寺头上了吗?”
好比如一个饼,是十个人分着吃香还是五个人分着吃香?说白了,他就是想要这个功劳。
秦会之被他扯着胳膊走的拖拖拉拉,但不妨碍他戏谑人。
“你觉得好办,那你去提审江泥。”
秦会之真是不会说话,净给人泼冷水。蒲译林一噎,生生忍住了朝人翻白眼的冲动。
叫他去?前些日子为了逼那小子认罪,刑部隔三差五的就折磨人;还有这秦会之别看着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实则就是个衣冠禽兽!提审起人就只差抹脖子放血了,阴狠的手段就跟黄泉来的索命鬼有的比。这时候人都被折磨的只剩一口气了,让他去提审?要是人死了怎么办?他背锅?想得美。
蒲译林摸着鼻子把自己从秦会之身边不动声色的移开,他已经见识过此人的狠辣,更加不乐意表现出与他为伍的关系,自己与他不过也仅是同僚,并不亲近,还是不要走得太近,毕竟,近墨者黑,况且,秦会之在外面的名声可不好听,他还好说。
秦会之发现他的小动作,不由得轻呵一声,嘲讽意味拉满了。蒲译林听见身边响起刺耳的嘲讽语气,气的想要跳脚。
他这个年纪,都够得上跟他爹一个辈分了,怎么如此不敬长辈,还敢嘲讽于他!简直是不成体统!没有教养!毫无尊老爱幼读的美德!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
即便是心底在咆哮,可作为他的下级,蒲译林只得面色不显的赔笑,装作自己压根就没有听见那声正常人都不会听不见的嘲笑。
“苏大人呢?”
秦会之才懒得理人,他又不是没长眼,蒲译林在他面前就是阳奉阴违的人,何必跟他浪费口舌,丢下句不知道人就走远了。他又不是苏严的下人,又没有时时刻刻的看着他,怎么知道他在哪。
蒲译林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秦会之,脸上的阿谀奉承逐渐掉了个精光,只剩下不屑。
东宫内,雨亭下,秦煦敲着茶盖,游丝已远去。
花盏进去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副画面,他轻声走近。
“殿下?”
秦煦闻声回神,扭头看着花盏,只见他一身官服正装还未脱,想来是才从衙门出来的。他们这些人虽然都在印象堂,可每个人都有官职在身,在朝廷里领俸禄。
“来了。”与身边的人,他一向是如此的随意亲和,招呼花盏在身边落座。
花盏也没有推却,于他右手边坐下。
秦煦之所以招呼他来,还是凌源中的那件案子。花盏一向心细,如今这件事他尚且琢磨不透。
“陛下在宫里对凌源中的案子不出意外的怀疑到我身上,我原本以为还要花好大功夫才能把自己摘出来,没想到宫里又突然下了这么一个旨意,陛下究竟是什么意思?”陛下下旨让刑部移交案子给大理寺侦办,已经人尽皆知,他在得到消息后,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认为陛下是放心自己,如果真放心自己,岂会在一切没有成定局的时候就先是拿他是问。而如今,圣旨一下,没了刑部的搅合,这案子十有八九都不会再跟东宫扯上干系了。是因为他的那些话吗?让陛下做出了让步?但……陛下会吗?他与陛下早已经离心,还能是他几句话就能改变的吗?还是谁给陛下出的主意?但是陛下的人,岂会不跟陛下一条心。
他想不明白,同样想不明白的也有花盏。
“圣心难测。”花盏知晓了陛下新的旨意已经下达,只是,太子都未能明白的事情,更遑论他了。
陛下向来是出其不意的,说不得背后隐藏着其他什么阴谋也未可说。
“殿下,如今只能见招拆招了。”无人知晓为何陛下会突然行这一步,但是,为今于东宫来说也算是化险为夷了。
他们已经做好一切准备,就算是来势汹汹也要力挽狂澜。
“嗯。”一切从容应对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那藏于宁静之下的是何风波,只能迎刃而上了。
秦煦仰头望着檐角上那浅淡的天色,眸子也是浅淡的,叫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元家,闲杂人一律止步不可靠近的书房内。坐在书案后的元艻听了元葳的话,手下一顿,笔端的黑色墨汁从笔尖滴落,正落在面前铺开的纸页正中间。
他凝视着那白色宣纸上晕开的墨,皱紧了眉头,这不耐的心情不知是因为那已经被污染了的宣纸还是此时元葳带来的坏消息。
“怎么回事?”他前几日同陛下请了病假,这几日都窝在家中偷闲,要不是这会元葳来说,他还不知道凌源中的案子被陛下从刑部放到大理寺了。
元葳同样表示困惑,他也是被今朝宫里突然下发的旨意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会子面对元艻,底气就没有那么足了。
“陛下突然下旨,我手头的要务都被大理寺收去了,如今案子都归到了大理寺,我们是插手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