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回头看他重新躺好了,头朝着里边呼吸轻了下来。这一病精神就不足,这几日都得如此缠绵病榻了。
她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放轻了脚步拖着一双疼得厉害的腿小心的关门出去。
在她否认谢长柳的那一刻,其实自己心里也是酸涩的,她那双膝盖不用想都知道已经是青紫了,跪的那么些时候冻得里面的骨头都刺骨的冷。只是,她的身份容不得她同人抱怨自己的遭遇,她该受的,要是真对谢长柳说了实话,那才是死路一条。
外边庭院里的几十宫人还都跪着,有的承受不住倒在了地上,被监管的人看见一脚踢去叫骂着重新跪好不得偷懒。有的年纪小的抹着眼泪,冻得脸色由白转青,浑身战栗个不停,细微的抽泣声在人群中散开。被陛下留下的惠音坐在火炉旁喝着热茶,高高在上、冷眼看着这一切。吉祥一出来,就有人朝她投来了求救的目光,吉祥望着他们那双哭红肿了的眼,僵硬片刻深感自己也是无能为力只得移开视线不敢再看他们。她自己不过也是个身份低微的宫女,人微言轻,哪里有什么法子说情免了他们的罪过,她也是因着对谢长柳事事尽心伺候的好才免了这一遭体罚,若非主子身边缺不得细心趁手的人,她又何尝不是会同他们一般跪在外边受罚。作为跟着一起伺候的下人,她深知身为下人的职责,特别是在这皇宫,容不得出一丝差池,是他们没有守好本分造成的疏忽,受罚也是理所应当,更何况,罚他们的是那一国之君,他们更是不该有怨言的。
惠音吹着茶沫看到吉祥那不忍于心的样子,撇了一眼外边,话语里带着嘲讽道:“在这宫里,不做主子就只能做下人,既然是下人就得守好本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想来也不用咱家教。今日是陛下仁厚,若是以往啊,你们都得拖出去打死,丢乱葬岗喂狗的。”
他一句轻飘飘的话吓得众人又是一阵瑟缩,就连啜泣声都小了下去。
吉祥白着一张小脸,嗫嚅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她知道惠音这话对她说的,意思是他们身为下人的命就得守好本分,别说想求情了,就是陛下现在打死他们都是他们的命,这就是做奴才的下场。
看着吉祥那白的跟刷墙一样的脸色,惠音冷哼一声。到底也是在宫里十几年的老人了,怎么还如此不定性,亏她是一等宫女的身份,没个眼力见的主儿,还想求情么?届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秋不在,他就是内监的第一人,敲打这些人也绰绰有余。谢无极如今是陛下身边得力的,谁不是巴结的紧,要不是陛下心里有一杆秤,这人要是放出去了来日就是王侯将相,有了陛下的荣宠,那就是该捧手心里的眼珠子。
陛下也是顾忌着谢无极,深知这人心细如发又是个淑人君子,若是知晓宫里人因他受罚怕是要拖着病体都要求情,所以才免去了在他身边伺候的大宫女的罪过,进去候在身边,不叫他看出不寻常来。而其余人就得因他们的过错自食其果,不过是跪一天罢了,早年依着陛下的脾性,没一个能活着走出去的,那还不得全部杖毙以儆效尤的?所以啊,这些人就是不识好歹,妄想自在。
吉祥之所以不敢开窗,就是怕谢无极看见院里那一片被罚跪的宫人。人如今病着,还未痊愈,下不来床,才有机会叫陛下教训了这群目无尊卑的人。经此一事,往后御宝阁的人没人敢再玩忽职守,陛下也是在给谢无极立威,要知道,这宫里有什么是陛下不知道的,不过是新账旧账一起算罢了。
今日陛下来,虽然什么话都没说,可是所有人还是被他的余威震慑得胆战心惊,更是没谁敢在这个时候替人出头,就连李秋都是夹紧了尾巴做人,不敢置喙。
底下的哭声还是断断续续的,听的人心烦,惠音烦躁的丢了手里的热茶,呵斥。
“都给咱家小点声,里面那位要是被吵醒了,就不是跪一天这么简单了。”
此言一出四下皆安静下来,别说抽泣声了,就是牙齿打颤都得忍着。
惠音看着上下众人垂头噤声,一副已经听进去的模样才是满意了。“好了,那晕过去的叫醒,谁都不准今儿个晕过去,陛下说了一天就是一天,要是一口气上不来那就是你们的命了。”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众人就得受一天的罪过,那本来已经晕过去的人被冷水兜头泼下去霎时就清醒过来,抱着胳膊发抖挺着。
惠音此人的手段不比李秋好哪里去,李秋跟着陛下几十年,宫里上下信服也畏惧;惠音是后来陛下入主玉清宫后才提拔出来的人,手段本来也是同李秋一个天上一个底下,只是手里的权力多了,水涨船高,别人也不得不服。李秋跟着陛下,恩威并施、赏罚分明,惠音却颇有狐假虎威的气势。
敲打了一众人,谁都不敢在多生花花心思,也不可能有再去叨扰主子养病的心思,惠音才满意。
而领着众人退出御宝阁的陛下在回去的路上就问起了在身后小心跟着的太医。
“如何?”
他负手走在最前,身后的李秋亲手举着一把风景墨画覆顶的油纸伞跟在后边,没有太阳却是挡风。
今日花了不少时间在御宝阁枯坐,本来过来也是探病,只要人无大碍就无妨,哪知到了看着谢无极那脆弱的模样却是忘记了走,待了几个时辰,硬生生的丢下政务等着太医把人治醒才想起回宫。
宫里太医都是汇集天下医者,治一个伤寒不在话下,他之所以等着也是过于担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