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军僵立在岸边,无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他没想逼死太子。一旦太子死了,大梁怕是要与他誓不罢休了。可如今,说什么都迟了,太子坠崖求死,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如此天堑,什么掉下去都是尸骨无存,别说是一副血肉之躯了。如今,太子死在他手中,大梁不会善罢甘休的,他只得赶紧回到蜀中,镇守在风波府,防止大梁的报复。
谢长柳不知道自己在洞里待了多久,久到,水汽将他整个人浸湿;久到,底下的黏土已经被冲了好些走,再也抵挡不住流水泄进来,湿透了他们的衣裳。
他带着秦煦从里面爬了出去,放下秦煦后他朝着山涧的崖边走去,试图从那里看到什么,可是什么都看不到,底下,是看不见的深渊,瀑布的倾泻声像是鼓声一般击打着他的耳膜,水汽升腾在周遭化为了缭绕的白雾。
他枯坐在地上,前方一步之外就是深不可测的寒潭之渊,向后退一步,却并未海阔天空。
他手中握着厚朴递给自己的那把匕首,脑子里全是厚朴当时的决绝。那时的他跟平日里没什么不同,可是却又那般不同。
他要问镇北王好,自己去问啊,叫他带什么好,镇北王,才不会听他的。还说什么安全了就归还匕首,呵,他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自己还吧。
这么高的地方,他都望而却步,厚朴也敢啊,也敢。
他这一生,经历了太多人的生死,有他杀的,有被杀的,死的有自己的至亲也有自己的挚友,他原本以为,像自己这样的人,定然是没有什么再好失去了,可如今,还会遇到一个愿意为他死的人,他谢长柳,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呐。
说什么军令如山,不过是他心甘情愿罢了。谢长柳心中悲恸良多,他无声的哭了许久,为自己,也为厚朴,更为这天道不公。
最后才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站起来。他们得活着,他要带秦煦活下去。
谢长柳要带着秦煦下山,却发现秦煦怎么都叫不醒了,身体的温度也不知什么时候就降下去了,可是方才他都没有发现。谢长柳一顿自责,他给人试探着把脉,却似乎感受不到搏动的脉象了,他一阵恐慌,像什么笼罩了他,让他如临大敌,又去试探着秦煦的鼻息,却发现,已经、没有了气息。
谢长柳如遭雷击,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头脑里似乎有什么在嗡嗡作响,吵得他不可开交,可更大的恐慌是来自心底。谢长柳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可是他就跟溺了水般,无助又惊惶,全身冰冷,无力挣扎,差一点就要溺毙。
秦煦停滞的呼吸,就宛如给他的当头一棒,差点把他砸的几乎要支离破碎。
“秦煦?秦煦?”谢长柳抱着秦煦的头,抵着他的额头,试图让他身上的体温升起来,他已经不知所措了,用着最蠢笨的办法。他只想,让他活过来。
不就是一道箭伤吗,怎么会这样啊?他以前在庆河都能大难不死,如今这算什么啊,秦煦,你是天选之子,大梁的储君,神明保佑,黎明祈福之人,你怎会、怎么死。
谢长柳一声声的呐喊着,试图唤醒他,可皆没有回应。原本积攒的悲痛这一刻都再难收住,化为了声嘶力竭。
“秦煦啊!”
“秦煦~”他呜咽两声,便声泪俱下。
谢长柳几乎要恨死了自己,若是他能及时注意到秦煦的情况,也或许,不会让他出事,他明明还答应过厚朴,要活着,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已经苟且偷生了半生,如今唯一的夙愿不过就是为了他秦煦一个而已,可为何要这样对他?他这一生,究竟算什么?天地不仁!天地不仁呐~
他没想到自己这短暂且潦草的一生,已经连仅剩的挚爱之人都失去了,那他这一生,究竟还有什么?还有什么可以支撑让他活着?
究竟是为什么?
他有什么罪?为何如此待他?
谢长柳抱着尚有些余热的身躯,哭的撕心裂肺。怀里人的死,是一把凌迟的刀几乎要一点点的生刮了他。
当华章找到谢长柳时,他躺在猎户家的草榻上双眼无神的对着屋顶看。
猎户说,从山上救到这个人后,他就一直这个样子,不吃不喝,也不说话。若非是他强硬的给他灌了药,早就被他自己糟践死了。
至今日,已经是他们从丰川逃出的第四日,那日,华章救到了余将军等人后,就带着飞将军夫妇等人先行按照计划回到了镇合,与大军会合,而他自那日后就开始等着太子一行人回来,等了许久,却只等到了惊鸿他们。后来才得知,是他们为了躲开连军的追踪,分开了。
当他听说太子是跟谢长柳一起走时,就不安,直到原定的日子里他们没有回来,他就知晓,定然是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