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让说:“好吧,就看谁先杀掉谁!抄家伙!”
内宫宦官藏有兵器,这是很不正常的。何太后作为中宫之主,实在是太纵容宦官了。可是,有无可能这是她批准甚至要求的呢?她这样做,只是为了对付哥哥。
何进向妹妹谈完自己的奇思妙想,兴冲冲地走了出来。
可是,又有小黄门追上来,说是太后宣大将军。何进一笑,她毕竟还是没一下子领会那个智慧含量极高的主意。
小黄门把他领进一个侧门里,里面哪有什么太后啊,几十名宦官舞刀弄枪地一下子围住他。领头的正是常侍张让、段珪、毕岚,都是何进想放过的人,但是他们却不想放过他。
张让质问他:“天下纷乱,难道仅仅是我们这些人的罪责吗?先帝曾经与太后闹不愉快,几乎废后,幸亏我们哭着喊着哀求,才得以挽救,我们又各自拿出家财千万,作为礼物送给皇上,皇上高兴了,才没有废后。我们这样做,只是为了托身于你们何家罢了。现在你却想对我们斩草除根,太过分了吧。你说内宫秽浊,那么请问,从公卿以下,可有忠诚清白者?”
张让说得字字属实,何进理屈词穷,不知如何回答,万分尴尬。
不过,有人大步跨过来,帮他结束了尴尬,因为死人是不会尴尬的。这人的名字是穆拔,担任尚方监,负责宫内用品制造,现场宦官们横在何进眼前的刀剑,就是他监制的,他对这些刀剑的质量很自信。他拔出剑来,砍下了何进的头颅。名字叫穆拔就可以拔剑吗?他只不过是激情杀人而已,何进这段时间让宦官们无比憋屈,有个缺口就爆发了。
经验丰富的张让,知道如何让杀人行为正义化。何进脖颈处还在流血,宦官们就拟好了诏书,任命前任太尉樊陵为司隶校尉,少府许相为河南尹。以皇帝之名的诏书写在了诏板上,传给了负责颁发诏书的尚书。
此前,何进已经任命了司隶校尉和河南尹,现在张让另行任命司隶校尉和河南尹,专门与何进对着干,公开与何进宣战。大家都注意到了,宦官对司隶校尉和河南尹的任命,是以皇帝诏书的形式公布的,也就是说,宦官已经掌控了皇帝,他们的旨意就是圣旨,反对他们就是反对皇帝,就是欺君。
尚书怀疑诏令的合法性,就对宦官说:“请大将军出宫共议此事。”
尚书的这个请求点出了当时的政局特点:皇帝诏令说了不算,大将军说了才算。而这,正是何太后对哥哥最不满的一点。
中黄门宦官把何进的头颅掷向尚书:喏,你们的大将军出来了!
“何进谋反,已伏诛矣。”这是宦官给何进做出的判决,其实也是何太后对哥哥的判断。
无头的哥哥就横在眼前,他再也不会威胁儿子的皇位。可是,为什么何太后体验不到胜利的喜悦?
难道是因为被砍下的毕竟是哥哥的头颅?
难道是嗅出了权力祭坛上的血腥气味?
难道是感觉到了局面已经失去了控制?
恐怖。
窒息。
战栗。
哥哥的鲜血让何太后大脑一片空白,但是又似乎被塞满。在宛城的时候,见过了猪的血羊的血狗的血,还是女孩子的她从来不会感到不适,因为那时流血是出于生活的需要。可是,现在让哥哥流血,又是出于何等需要?
何太后听到,宫外响起山一样海一样的喊杀声。何进的部将吴匡和张璋本来就守在宫中,是何进调来准备进宫诛杀宦官的,可此刻却看到何进的头颅从台阶上骨碌骨碌滚下来。
“为大将军报仇!”吴匡和张璋带领着士兵高喊,挥舞着兵器,向死死闭着的宫门冲去。袁术和吴匡冲在最前面,他们喊着号子,齐心合力,用力砍斫宫门。宫门厚重,刀剑怎能撼动,但是砍斫的钝响却摧残着人的神经。惊慌失措的太后牵着同样惊慌失措的皇帝的手,哆哆嗦嗦地哀求宦官:“一定要守住宫门!”中黄门宦官拿着兵器,围着母子二人,说是要保卫他们,其实,宦官知道,只有太后和皇帝在,他们才有可能安全。
刀剑撼动不了宫门,眼看着到了黄昏时分,袁术等不及了,改用火攻。成车的柴草运来了,堆积在南宫九龙门和东西宫宫门下,燃起熊熊烈火。袁术这招狠毒,摆明了是不惜让皇帝葬身于火海。
“大将军的士兵造反,焚烧皇宫,我们快走!”张让对太后说。
“走?为什么要走?”太后小心翼翼地问。外面的人要杀的是宦官,不是太后和皇帝。而且,离开皇宫,太后还是太后吗?皇帝还是皇帝吗?
“奴才们誓死保卫太后和皇上!”宦官们架起何太后和刘辩、刘协就跑。堂堂大汉天子和太后,居然成了别人用来抵挡刀剑的盾牌。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是太后和皇帝所能去的地方,只是宦官的手掌心。
宦官们选择从复道走北宫。复道就是用来连接楼阁与楼阁之间的空中通道,走复道,是因为地面已经被反宦官的武装力量占领。
尚书卢植也参加了战斗,他经常出入宫中,熟悉道路,很快在德阳殿追上了宦官。卢植一抬头,看到复道上有一行人在狂奔,皇帝和太后就在其中,而且很明显被挟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