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自己未必爱的男人,他长什么样子,实在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人生若只如初见,可是人生易被初见误。
袁绍死了,曹操并未放过袁家。袁家的男人,袁家的女人,无一幸免地陷入了曹操的围剿之中。
袁家的大本营邺城被曹军包围。甄女瑟缩着身子,依偎在刘氏身边,寻找着虚假的安全感。刘氏慈爱地抚摸着甄女凌乱的头发,让她靠自己近一点,再近一点。在甄女面前,她并不是慈母,但是此刻她需要与甄女相依为命。
这个精明而自私的女人,除掉了情敌,却从来没有体验过胜利的喜悦,因为她再也不会得到袁绍的宠爱。现在的她,是一个死了丈夫的弱女子,是一个不知儿子生死的痛苦母亲。袁氏三兄弟,此刻都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被曹军追杀。
他是活着,还是死了?甄女不愿去想这个残酷的问题,但是这个问题正如疼痛,你想忽略它,它却固执地证明自己的存在。“他”就是袁熙,她的丈夫。她也许不爱他,但是此刻还是担心他。要知道,女人所有的柔情,并非都与爱有关。
血雨腥风的邺城,一片片的黄叶在秋风里打着旋儿,找不到栖落的地方。两个孤苦无依的女人,相互依偎,感受着对方身上似有还无的温暖。
袁府的大门被撞开了。甄女依偎在婆婆身边,坐在厅堂上。204年八月,曹军攻克了邺城。这时,袁家的儿子们都各据一方,在曹军的攻击下节节败退,不受攻击的时候就自相残杀,听任他们的母亲和妻子在一个孤立的城池里自生自灭。现在,她们都落入了曹家男人之手。
在邺城被攻破之后,精明的刘氏并没有和儿媳躲在某个角落,因为那样会激怒搜索者,会启发侵略者的征服欲望。她选择了来到厅堂上,这里视野开阔,光线充足,进入者的胸怀会变得宽广一些。
甄女听到枯叶在战靴的践踏下无声地呻吟。她把头伏在刘氏的膝盖上,从手指缝里偷窥着一步步逼近的战靴。
战靴抬起,落下……抬起,落下……每一下都踩在她的心上。
甄女眼里的战靴主人是曹丕。刚刚攻破邺城,曹丕就来到并非军事要地的袁府,显然是有备而来。
这一年曹丕18岁,甄女23岁,都是有花堪折直须折的年龄。18岁的少年,眼里没有旺夫的玉女,只有绝色的美女。曹丕急匆匆地来到袁府,就是为了一睹甄女美色。
面对眼前这个带刀挟弓的青年,刘氏紧张地思考着对策。刘氏也是见过世面的女人,她从气度和随从人员的配备上,判断这个锦衣青年就是曹操的儿子。本来,曹军中有权力出入袁府的,只能是曹氏父子。袁家是曹家最大的敌人,而现在袁家的女人落在了曹操的儿子手中。手起刀落,消灭敌人,这是胜利者理当拥有的权力。如何从眼前这个面容清秀的青年刀下逃生呢?刘氏紧张地思考着。
眼前的这个侵略者,居然是略显青涩的大男孩。这次本该春光融融的相见,对甄女来说,却是寒意凛凛。此刻,在她的眼里,只有血腥的侵略者,没有玉树临风的少年。
刘氏注意到,曹丕目光里的杀意渐渐褪去,春意渐渐泛起。曹丕目光的终点是甄女。
“她是谁?”曹丕问。他想确认一下她是不是传说中的玉女。
“她是袁熙的妻子,我的儿媳。”刘氏这样回答,并非在宣告甄女已经名花有主,而是表明她有权决定甄女的去向。
深谙风月的刘氏,从曹丕满怀期待的目光里,看到了活命的希望。她转过身,为甄女整理一下头发,用衣袖擦干甄女腮上的泪痕。看这温情的场景,都以为是母亲在爱抚女儿呢,谁又能想得到这是婆婆在推销儿媳呢!
为了让曹丕更充分地领略到儿媳的美貌,刘氏捧起甄女的脸,向后托起,转向曹丕。
人间竟有如此美丽的女人!
战场的胜利者,被美丽的女囚征服。甄女的美丽犹如幽深的水潭,曹丕只望了一眼,就感到无比眩晕,失足跌进了潭里。
曹丕神魂颠倒地离开了。刘氏松了一口气,对甄女说:“放心吧,我们死不了啦!”
“可是,我是袁熙的妻子。”甄女在心里默默地说。
作为战胜者,曹家拥有占领区的一切,包括女人。可是,性格内敛的曹丕,并没有直接把甄女拉到自己床上。这倒不是因为玉女的名号太响,也不是因为她是别人的妻子,他是把握不准,娶一个二手女人,会不会有损名声,会不会引起父亲反感。还有一点,甄女比曹丕大五岁,那时姐弟恋尚未普遍,属于另类异端。
无法得到心爱的女人,曹丕尝到了失恋的滋味,整日长吁短叹。
曹操听说了,哈哈大笑:喜欢就娶呗!这个从不把伦理秩序放在眼里的新时代开创者,做主让曹丕娶了甄女。
袁家败亡,大家开始怀疑甄女是否真的玉女,因为她并未旺夫。曹丕现在娶了她,大家又开始赞叹,果真是玉女!袁家覆没,并非因为玉女不灵,而是因为袁家命中注定不能拥有玉女,大家开始这样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