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发完牢骚,孙权突然想起什么,问报告的人:“海昌屯田都尉是谁?”
“回主公,是陆逊。”
“莫非是吴郡陆家的人?”
“正是。”
“哦。”孙权应道,但是他根本没想起陆逊这个名字。陆逊的官太小,要是连一个县屯田都尉都得孙权过问,孙权的脑袋还不得撑破啊。要是陆绩的话,孙权肯定知道,怀橘陆郎嘛!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陆逊闷着头在海昌做屯田都尉,每天看看禾苗,看看桑叶,看不出职场的临界点在哪里。这年月,会打仗,能征粮,善征兵,这样的人才能得到提拔,像陆逊这样的书生,抱着书本,对着上面的儒家教条,一个劲地劝农务桑,有啥前途呢?
事实上,不仅仅是孙权无视陆逊,就连起初对陆逊感恩戴德的老百姓现在也开始责怪陆逊了。有一天,陆逊再次下乡督促百姓屯田,一进村,就被眼前的惨相吓呆了:房屋全被烧毁,街道上尸体枕藉,废墟里传来痛苦的呻吟。
“怎么了?”陆逊扶起一个伤者,又惊又怒地问。这个伤者陆逊认识,就是这人在去年领着村民敲锣打鼓地叩谢陆逊,感谢陆逊让他们吃上饭。
“怎么了,还不是全怪你!”伤者责怪陆逊。
陆逊在海昌劝农务桑,海昌连年丰收,引来了土匪,烧杀抢掠,反倒不如没收成的时候。听完伤者的诉说,陆逊沉默了,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尸体,无比痛苦,他真的觉得村民是因他而死。
“为什么不消灭潘临呢?”陆逊说。潘临是会稽郡的头号山贼头目,而海昌县隶属于会稽郡,海昌屯田都尉陆逊当然知道这个名字。也许是因为这是一个做匪才能活下去的时代,潘临活跃多年,官府竟然无可奈何。
剿灭潘临是会稽郡的事情,陆逊以会稽郡属官的身份向郡守请求剿匪,郡守一摊手:“军队呢?”军队都被孙权拉去争夺天下了。
陆逊又给孙权写信,陈述剿匪的好处和方案。孙权没理睬他,因为他不想把军队交给一个书生糟蹋。陆逊说:“用不着另外派兵。”
不要军队,不耽误打天下,孙权何乐而不为呢?他答应了陆逊的要求:“你折腾去吧。”
书生陆逊,自有锦囊妙计。很多因战乱而躲藏在深山老林的流民纷纷转告:有一个叫陆逊的人,募人屯田。谁愿意像野兽一样生活在野外啊?人们纷纷出山投奔陆逊。有了人,就有了军队。农忙时种田,农闲时练兵。练好了兵,陆逊就带领着深入山林讨伐潘临。潘临悲哀地发现,他的各个山头打开寨门欢迎陆逊,仿佛他就是救世主。没有人愿意做匪,所谓匪徒,也不过是因饥荒或者躲避兵役而逃到山里的,只要给活路,他们何尝愿意背着匪的名声呢?童年时养成的换位思考的习惯,帮助陆逊占领了匪的内心。换位思考,就是站在对方立场上考虑问题,使自己的诉求与对方的心意一致。没爹的孩子,因为没有父爱的呵护,更需要换位思考,从而获得支持,才能预防侵害。
没要一兵一卒就剿灭了潘临,而且征募了一支两千多人的部队。这个书生,还真不可小觑呢。孙权开始关注陆逊了,正好鄱阳一带又有叛贼作乱,领头的叫尤突——尤突,尤其突出,更难对付,那就让陆逊去试试吧。
哼,说不定上次是瞎猫遇见死耗子呢。
可是,陆逊领兵前往,再一次轻轻松松就搞定了问题。孙权终于开始对陆逊正眼相待了,他想提拔一下陆逊。可是,能够体现陆逊才能的职位早就没了,孙权就新设了一个叫定威校尉的官职,任命了陆逊,让他驻扎在利浦(今安徽和县东)。由都尉到校尉,升了一级,并没有破格,但是定威校尉掌管征伐,算是当时的主流职业了。陆逊终于突破了职场临界点。
说真的,孙权不缺少能打仗的手下,他也没指望陆逊为他打什么大仗、恶仗、硬仗——有周瑜、鲁肃、吕蒙、甘宁、黄盖、程普、韩当、周泰、董袭……“随便拉出一个来,就能把陆逊吓死。”孙权这样评价陆逊与东吴知名将领的差距。
可是,他仍然重视陆逊,原因有两个:1。陆逊姓陆;2。陆逊是男的。
孙家与陆家之间挡着一道阴影:陆康之死。虽然大家见了面都和和气气的,可是彼此都明白这是生存的需要,各自内心里毕竟是疙疙瘩瘩的。陆家是受害方,心里总是堵着。孙家也不好受,每每想到背后可能有陆家仇恨的目光,总是感觉浑身凉飕飕的。
逼死了你家一个人,我再赔你们一个人就行了:孙权把孙策的女儿嫁给了陆逊,向陆家示好。陆康是个糟老头子,换一个黄花大闺女。孙权这个方案,陆家无话可说。孙家和陆家的仇,似乎在孙策的女儿上了陆逊的床之后,就涣然冰释。
毕竟是侄女婿嘛,最起码亲戚间是有走动的,孙权发现陆逊居然不是张昭那样的书呆子,也不是陆绩那样的愤青,于是开始和他探讨政治事务。
陆逊建议说:“当今豪强人物就像棋盘上的棋子一样,到处拥兵割据;凶恶的曹操则像豺狼窥视着江东;要想战胜敌人,平定叛乱,没有强大的军队不能成功;现在群雄纷起,豺狼窥望,要是没有军队,什么也办不成。”
孙权叹口气,说:“进攻需要人马,防守需要人马,平叛需要人马,哪有这么多人马啊?”
陆逊说:“山越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