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身原本想,过多抛头露面,必会让淀夫人烦心,才故意疏远。这都是老身的错啊。”高台院轻轻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家康依旧无言,他沉思着,眼睛一眨不眨。
“大御所,老身想找个机会去一趟大坂。我隐匿佛门,过于疏远世事了。秀赖亦是我儿子,这样下去,我怎么对得起已故太阁?”
家康突然笑了,“哈哈,夫人,还是算了吧。刚才看见您的泪水,连家康也觉伤怀。哈哈!”
家康看了看一旁的正信,接着道:“世间之路有千万条。孩子不智,才会走死胡同,我们大人的智慧终是无穷的。”
“是。”
“好了好了。阿辰已到了吧。让他来这里。对了,都已十四岁了,不能再叫辰千代了,应是松平忠辉。哈哈,让忠辉过来见过高台院夫人。”
高台院还不知家康为何发笑,为何要把忠辉叫来,只是低了头,擦了擦脸上残留的泪水。
本多正信带着家康六男忠辉过来时,高台院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只见忠辉着一身漂亮的远山霞纹样衣衫,仿佛就是当午那个威风凛凛、让年轻的高台院目眩神迷的年轻武士——信长公深为宠信的森兰丸。
“啊,这便是忠辉公子?”
“是啊,今年十四了,比秀赖早一年生,排行第六。阿辰,见过夫人。”
“是。忠辉见过夫人。”
忠辉口齿清楚,不卑不亢。他个子比秀赖略矮些,但此刻一见,高台院反而觉得忠辉要高大许多。
“现在的孩子,都比父辈高。听说秀赖也快长到六尺了。”家康叹道。
“真是威武。忠辉定能长成伟岸的大丈夫。”
“不定乃是因为到了太平世道,饮食好了的缘故。我和太阁那时,整日就食干米饭和酱汤。”
“真是太威武了!”高台院仍然不知家康为何把忠辉叫来,只是出神地看着身边的忠辉,眼里充满爱意。
“忠辉啊。”
“在。”
“为父想让你代将军去一趟大坂。”
“去大坂?”
“是。这可非寻常的差事。你必须全心全意出使。”
“孩儿明白。不知所为何事呢?”
“我想让秀赖进京,和将军一起接受诸大名拜贺,可是……”家康看了一眼高台院,苦笑。
高台院全身僵硬,几难呼吸。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秀赖却染疾卧床,上京之事被耽搁。因此,想让你代将军去探望一下。”
“是。”
“我有口谕,你要牢牢记在心里。”
“孩儿明白。”
“闻右府大人染疾,将军甚为挂怀,本欲亲来探视,无奈公务繁忙,特派在下为使,前来望候。请安心养病,以期尽早康复。记住,说话时一定要恭敬。”
听着听着,高台院的眼睛湿润了。
一听说秀赖拒绝进京,家康甚是震怒。高台院也颇为清楚,他必心中暗恨,咬牙切齿。可他却一句责备之言也无。非但没有责备,反而让忠辉前去探望。在高台院看来,家康的这种大度,同时也是冷酷。一想即此,高台院又无法控制泪水了,但这泪水绝非出于感动。秀吉在世时,她哪里有过这般感觉?
“都明白了?”家康并不看高台院,单是再次叮嘱忠辉,“你是将军的亲兄弟。若有闪失,必给兄长脸上抹黑。”
“孩儿记住了。”
“好了,正信。”家康对面无表情坐在旁边的本多正信道,“忠辉去大坂,告诉二条城的将军。跟随忠辉前去的人选,由你的情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