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们这些丫鬟的眼中,身为朝中一品大员,位列三公之一的王司徒是那样高高在上。却没想,他会亲自招待这个名叫花子妤的戏伶用膳。
虽然花子妤颇有盛名,又有皇帝亲自指婚,身份地位不凡,可说到底,却不过仅仅是个唱戏的伶人罢了,身为朝中重臣的司徒大人根本无需如此礼遇和看重的。
可晓娟看在眼里,这花子妤听见老爷要亲自招待,不但脸上没有一丝惊喜,更无半分忐忑,那表情平淡如常的好像随便和谁一起用膳似地。
“走啊,还有什么事儿吗?”子妤看着有些呆呆的晓娟,出言唤道:“还是我这身衣裳不合规矩?”
晓娟看着花子妤身上这件湖水蓝的半旧裙衫,外罩一件镶了灰鼠毛边儿的浅蓝色袄子。发髻也只是懒懒地一绾,只斜插了支祥云碧玉簪子。虽然通身上下并无失礼之处,可就这身打扮去见朝中重臣,却显然不够隆重。
“姑娘清丽动人,穿什么都好看,自然使得。”晓娟想了想,还是咬咬牙准备说真话:“可我家老爷乃是司徒大人,位列三公之一,朝中多少人想巴结都巴结不上。如今姑娘有机会可以和老爷见面用膳,是否应该隆重些,这样也显得重视。”
没想到晓娟会对只有一面之缘的自己说出这番话,子妤有些意外,却并不生气,只笑笑:“你家老爷虽然位高权重,但于我何干?我又能从与他用膳中得到何种好处呢?”
“这。。。。。。”晓娟想了想,这花子妤已经是当世名伶享有盛名,皇帝也亲自为她指了婚,要说自家老爷能给她什么好处,还真想不出来,于是一时语塞。
“这不就结了。”子妤提步而出,也不再理会晓娟,跟着前来引路的一个管事便一同去了午宴摆设之处——自得居。
。。。。。。
草庐一间,四周乃是已经冬歇的麦田,子妤一走进这自得居,就有些忍不住感慨起来:“常食粗饮水,衣褐缊袍,人不堪其忧,而悠然自得也。”
真没想,这王司徒身居高位,竟懂得大隐隐于市,有着如此平和悠然的闲趣,难怪要将此处命名为“自得居”。
“哈哈,姑娘这话可是说到老夫心坎儿里去了”
说话间,一清濯高挺的中年男子渡步而出,身披麻布大耄,脚踏青布粗鞋,一副田间地农的如常打扮,其神采却偏偏飞扬至极,让人无法逼视。
子妤一看便知这男子乃是此间主人,便适时的福礼道:“小女子花子妤见过司徒大人。”
“朝中不少重臣,天下不少名士都曾来过老夫的自得居做客,但能一语中的道出此间精髓的,仅姑娘一人啊”
司徒大人提步而来,脸上挂着无比开怀的笑意,倒让子妤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小女子随口胡诌罢了,怎敢与朝中重臣天下名士相比,惭愧,惭愧”
“只是随口胡诌都能如此精髓毕现,那要是姑娘认真起来,岂不是天下文人都要自惭形愧?”司徒大人一边笑着,一边以邀请的姿势向子妤略微颔首:“姑娘不用妄自菲薄,但凡进入自得居之人,都要有悠然自得的心境才行,不然,岂不矛盾”
“大人说的精妙,是子妤固执了。。。。。。”子妤看着这位名震朝野的三公之一,心底也暗暗感慨其为人豁达爽快,的确有上位者之风韵。
两人来到草庐中端坐,司徒大人屏退左右,亲自为子妤斟酒:“吾儿所言不差,子妤姑娘好一颗玲珑剔透心啊,怪不得连皇上都要亲自为您指婚。”
“司徒少爷过奖了。”子妤接过杯盏,一嗅,只觉一股浓烈酒香铺面而来,不敢豪饮,只浅尝辄止:“子妤不过是喜欢胡乱抒发心情罢了,时常为此冒犯他人,实在不是什么好习惯。”
眼见花子妤明知此酒粗野却不嫌弃,王司徒暗暗点头,又道:“不知姑娘怎么看老夫这一方‘自得居’?”
知道这是对方在试探自己的真本事,子妤也不想藏拙,便启唇朗朗道:“不知司徒大人可曾听过这样一句话:自不参其神契,略不与交通,是以浮华之士咸轻而笑之。猛悠然自得,不以屑怀。”
“哦,老夫未曾听闻,原听姑娘详解。”王司徒极为感兴趣地向前倾了倾身子,一口将麦酒饮尽,丝毫没有把这粗糙猛烈的味道放在心上。
“古有一名士,名曰王猛。”子妤唇角微翘,眉间含笑,神态自若地解释了起来:“王猛其人,能沟通天地,与神仙同席吃酒。然,他自己并不以为与神仙打过交道有什么了不起,并且一惯自视清高,不与常人交往。因此,周围的浮华子弟都看不起他并经常对他冷嘲热讽。王猛却不以此为意,依然我行我素。”
“姑娘难道将老夫比喻成那清高的王猛不成?”王司徒饶有兴趣地看着花子妤,只想听她怎么圆了这个故事到自己身上。
“司徒大人位高权重,却偏偏在府宅之中建了这自得居。结草庐,席地而坐。植麦田,麻衣做裳。”子妤说着,略微一顿,见这司徒大人点头,便继续又道:“王猛不以自己和神仙打交道而傲,大人同样不以朝中重臣自居,反而脚踏实地,以这样的方式来体味人间疾苦。岂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还有。。。。。。”子妤说着,忍不住俏皮地眨了眨眼。
“哦?”原本听见花子妤这样形容自己,已经眉开眼笑乐得咧开嘴的王司徒一听,浓浓的好奇之色又爬上了脸,忙问:“难道还有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