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应感到高兴才对。我应该感到激动。我应该感到某种积极的东西。可是那些像钱夹那么大的巨大名片使我深深地感到畏惧。名片预示着承诺,代表公司向我简单说明了,我将要在这里呆很长一段时间。名片在这~时刻看上去就像是一份合同的约束,持久不变的工作岗位以及责任的调查表。我想尖叫,我想把名片扔掉,我想把它们交回去。
但是我什么也没有做。
我从盒子里又取出了几张名片放进钱夹里,把其余的放进了写字台最上面的抽屉中。
抽屉关上了。金属滑轮不合时宜地响了一下,发出了终成定局的一声。
我发现我的注意力集中在抽屉中间永远堵塞着的锁孔上。
就是这么回事。这就是我的生活。在这里我将度过我剩下的功多年或者更长的时间,然后退休,然后死掉。这种情形过于悲观,也许有点儿像悲剧。但是它基本上是正确的。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样。我知道自己的性格和类型。从理论上说,我可以换一份工作。找甚至还可以回到学校去,再拿一个学位。我有许多选择。但是我知道任何一种也不会实现。我只能调整我的现状,像以往那样去适应它。我不是~个创始人、行动者,或者有进取心的人。我是一个依赖者,一个虽不喜欢却能容忍的人。
而且我的生命将会结束。
我回忆起我上小学和中学时的那些梦想,我要当宇航员的理想,后来又想当摇滚歌星,再后来还想过当电影导演。我想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些梦想,我肯定他们都有过。没有一个孩子想当一名官僚或者技术专家,或者中间管理人——或者,内部程序及二级软件协调助理。
这些工作只有当我们的那些梦想死亡的时候再去做。
这就是每个人都有过的东西——梦想。我不去当宇航员了,不去当摇滚歌星了,也不当电影导演了。我就在这里,我就是我,生活的现实剥夺了我心中的欢乐。
德里克准在8点钟前走进了办公室。他像往常一样冷落着我,立即开始打电话。9点钟,班克斯打来了电话,说他想跟我和斯图尔特开一个会,我上楼去了他的办公室,他们两个人已经在那里谈论了半个多小时,告诉我说,我搞的地质商务软件到现在为止多么令人不满意。我花了整个上午和下午重新写原来已经写好的地质商务指令说明。
我想起来,就在5年前的这个月,我开始在加州大学布雷亚分校学习。5年的时间使我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化!那时我刚刚从高中毕业,我的前途无限。现在我以最快的速度向对岁靠近,锁定在这份可怕的工作上,我的生命等于终止了。
我在个人电脑上用文字编辑软件修改文稿,我偶然敲错了一个键,删掉了10页文件。我看了看钟。已经4点30了。只剩下半小时了。我根本不可能在半小时以内重新打好所有的文件。
见鬼,这活儿不是人干的,我想。不会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了。
可是跟以往一样,我又错了。
我回家的时候,房子里面一片漆黑,还能闻见早餐的残余气味儿。吐司,鸡蛋,橘汁的气味漂浮在凝固的空气中。我进了门,摸到了电灯开关。
起居室显得很空旷。不是没有人,是没有家具所产生的那种空旷感。长沙发不见了,还有咖啡桌。电视仍在原处,可是录像机却没有了。波士顿家具无影无踪,连墙壁也变得光秃秃的,原来上面所有的镜框都不翼而飞了。
我感到自己走进了另外的空间,进入了交界地区。也许这种反应过于激烈了一些,但是住宅里的景象令我震惊,使我意外,我的心已经不能集中地考虑任何问题了,只能思考目前的现状,这现状让人吃不消,我已经再也无法理清自己的思路了。
但是我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简走了。
我一边匆匆往厨房跑去,一边拉掉了领带。这里同样有很多东西失踪了:平底锅,烹饪罐等等。
餐桌上放着一张纸条。
纸条?
我看了看那张折叠起来并写着我的名字的纸条,惊呆了。
这绝对不像是简的风格。她不是这种性格的人。她不会这样做事。假如她不高兴,假如她有了任何问题,她都会告诉我,我们会共同努力解决困难。她不会就这样打点行李偷偷走掉,只给我留下一张纸条。她不会离开我,也不会离开我们两人的家和我们共同拥有的一切。
我最应该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有什么人带走了她,她被人绑架了,那人同时还洗劫了我们的家。
但是我并不相信这个。
她已经离我而去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但是我确实知道。也许我是亲眼看着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的,却不想说出来。我回忆起她曾经告诉我,交流是两个人的关系中至关重要的。即使两个人相爱,如果他们不能交流的话,他们之间就不存在任何关系。我回忆起在最近几个月中,她曾经努力试着跟我交谈,试着让我跟她谈话,告诉她是什么东西在烦恼着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记起了爱丽斯饭店的那个夜晚。
自从那天晚上起,我们就再也没有真正交谈过。我们为了交谈的问题曾经多次发生争执,她责备我在感情上讳莫如深,对她不够开放,不让她分担我的感觉,我还对她撒谎说我没有苦难可以与她共患,一切都很正常。但是我们的争论一直在不冷不热地继续着。
我又看了一眼写着我的名字、折叠成正方形的那张白色纸条。
也许她会告诉我她打算离开的想法。但是毫无疑问最近一段时间我们谈得太少了,在这种前提下,她给我留一张纸条绝对是可以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