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氏不想自己运气这般好,忙跟着小丫头上了船,进到舫中,只见四周粉幔低垂,舱内布置的甚为体面精致,靠着窗斜靠着一个姑娘,翠弯新眉,粉面娇艳,较软软的身子花朵一般,真真比那画上的人儿还好看,只可惜满脸愁容不见欢喜。
小丫头见老陈氏盯着自家姑娘瞧,不尽噗嗤一声笑道:“那些男人盯着我们姑娘也便罢了,怎的你一个老妈妈,也看我们姑娘看的呆傻了。”
老陈氏急忙低头道:“老婆子还没见过姑娘这等好看的人,故此冒犯姑娘,还请莫怪罪婆子才是。”
那姑娘却长叹一声道:“便是生的再好看,只不过如河上落花一般,艳而无根,一阵风过,便不知飘向何处去了。”
旁边的丫头忙道:“姑娘何必自苦,陈大人刚让人送信来说,今儿要过来呢。”那琴娘一听,顿时扫却愁眉,露出一丝笑意来道:“果真吗?”那丫头道:“果真,姑娘快挑些鲜亮的花打扮起来,陈大人见了定然喜欢。”
琴娘这才对老陈氏道:“云儿说你家的花堆的好,拿过来我瞧瞧。”老陈氏大气不敢出,忙把匣子打开呈上去。
那李琴娘探头一瞧,不禁赞道:“确与旁家不同,捻了一支艳红的牡丹,小丫头帮她簪在鬓边,举着菱花镜来让她瞧。”
琴娘见这艳艳的牡丹衬得自己脸儿白如玉,眉眼含情,心下欢喜,又见匣中另几支花也都各式各样,没个重样的,便问:“这花是妈妈堆的吗?多少银钱一支?”
老陈氏忙道:“平日老身倒能堆几支,只这样精巧的却是我那儿媳才堆的出,却是个最费功夫儿的,只这十支足用了一夜呢,这纱绢也不是市集上卖的那些寻常之物,我那媳妇儿说只这样轻密又薄的好纱,才堆的出这样的花样,平常的一扯便断了,只可堆些简单式样,用的料好,便要贵些,我媳妇说要一钱银子一支,少了不让卖的。”
旁的丫头道:“你这当婆婆的倒听你媳妇儿的指派,一钱银子一支,城里含香居的花也不过这个价钱了。”
老陈氏忙道:“我媳妇而堆的花比含香居的还是样儿呢。”琴娘道:“确堆的巧,这些花都留下吧!取一两银子来给她便了。”又对老陈氏道:“日后若堆出新鲜式样的,不论价钱多少,送来便是。”老陈氏不想今天如此运气,喜笑颜开的应了。
丫头封了银子递给她,老陈氏谢了,转身出了舱中,到船头又偷塞给看船的婆子几个钱吃酒,这才下船来,喜滋滋的往家走。
路过市集边上赶上卖鱼的收摊子,却还剩下一条大青鱼,用草绳提在手里吆喝着贱卖,老陈氏想着宛娘这几日胃口不大好,以前在莲福寺里忌讳荤食,如今挪了出来,不如买条鱼回去给宛娘补补身子,便买在手里提着回了家。
老陈氏进门时,宛娘也拾掇的差不多了,见今儿回来的甚早,忙迎上去接了花匣子,见老陈氏手里提着好一条青鱼,还活蹦乱跳的,正要问,不妨一阵鱼腥味扑鼻,勾动腹中酸水翻涌起来,哪里忍的住,扶着门框便吐起来。
老陈氏唬了一跳,忙丢下鱼,去屋里倒了碗清水端出来,一边拍抚她的后背,一边道:“莫不是病了,这些日子瞧着你的脾胃都不大好,一天下来也吃不多少东西,人都瘦了一圈,长此下去哪里得了……”忽想起一事,低声问道:“可不是有了吧!”
老陈氏一句话,直如一个惊雷炸在宛娘头顶处。
☆、72
虽梅鹤鸣让孙郎中来给她诊脉调理身子,宛娘心里却没当回事;因梅鹤鸣原先那么多侍妾相好;到了如今也没见有子嗣,想来定是不孕的;自己的身子调理的再好;也不会怀上孩子;便放了心。
可这会儿想想,自己太想当然了;从青州府逃出来到如今,仔细算算,大姨妈已经迟了两月;自己竟疏忽了,且这些日子胃口奇差;莲福寺里的斋菜清淡,如今嗅到这鱼腥味便忍不住呕吐起来。
宛娘坐在院子里的长板凳上,表情有些呆傻,心里却如慌乱的没了主意,若真有了孩子,她该如何?秋娘的男人早走了,她此时顶着个大肚子让人知道,如何解?若被梅鹤鸣知道,哪里会放过她,便是天涯海角也会捉她回去,便是回去了,要怎样过活?最好的结果,便是成了梅鹤鸣的二房,也是小老婆罢了,等梅鹤鸣娶了正妻,自己跟孩子又算什么,便是梅鹤鸣不续娶,两人永远不会对等的地位,她能管得了梅鹤鸣在外风流吗,便是管的了一日一时,却有何用?
梅鹤鸣总问她:“要怎样才会留在他身边?”她要一夫一妻的过一生一世,这样的话便是她说出来,估摸也会惹来梅鹤鸣看怪物一样的目光,或者是讥讽她疯魔了胡说八道,这便是如今的世道,若她不要这个孩子……宛娘抬起手,不由自主放在小腹上,不知道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今知道了,虽没切实的让郎中瞧过,但宛娘仿佛能感觉到,肚子里有个小生命,那是她的孩子,她又怎么舍得不要。
老陈氏收拾好了,扶起她道:“去屋里吧,日头落下,院里有风呢,有了身子的人最是娇贵,回头看着了风寒,你也莫想旁的事,即有了,生下便是,有个孩子咱们娘俩也能有个伴儿。”
宛娘知道这些都是老陈氏安慰她的话,如今两人的境况,自己都顾不了,哪里还能养个孩子,况前头宛娘是个寡妇,后来的秋娘是个男人不在家的夫人,她这孩子从何处来的,弄不好,被当成□抓起来侵猪笼。
想到此,宛娘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要不行,不要又舍不得,宛娘足足纠结了几日,还是决定不要这个孩子,可要堕胎,在这里也是相当不容易。
宛娘想好了,电视里不是演过吗,吃些桃仁红花什么的活血药下去便流产了,如今也没旁的法子了,只得如此,寻了一日待老陈氏出去,宛娘便遮遮掩掩出了门。
好在如今住的地方距离街市近,出了巷口没几步便是,宛娘见街上似她这样妇人也有些,只她一张过于白净的脸有些招眼,宛娘也不敢乱逛,瞧见前头有个药铺似的的字号,便一头扎了进去,慌的没瞧见迎头走出的主仆,撞了个满怀。
那丫头扶住她家主子,喝道:“好个不长眼的妇人。”宛娘忙低声说了声:“对不住。”便错开身进了药铺。
那丫头道:“奶奶瞧什么呢?莫不是识得这莽撞妇人?”伴琴摇摇头:“想是我认错了,她又怎会跑到扬州来。”
宛娘大约自己也没想到运道如此之差,跑了趟药铺就撞到了熟人,这人不是旁人,正是陈子丰带来扬州的侍妾伴琴。
陈子丰得了梅府助益,外放了扬州知府的肥差,想这扬州自古便是个舞榭歌台烟柳繁花之地,盐商云集,青楼娼寮林立,陈子丰首一上任,盐商便在城中最大的青楼妓馆贵香阁,摆下了销金宴。
贵香阁的头牌李琴娘,乃是今年花魁,还是个清官人,席间霓裳一舞,玉貌花颜,纤腰袅娜,凑得前来,窈窕生香,陈子丰哪里过的去这等美人关,当夜便入帐梳拢了李琴娘。
一夜云雨却勾了他的魂而,绊住他的脚,包下李琴娘,隔三差五便来贵香阁里留宿或夜里去河上画舫吃酒取乐,早把府里一众妻妾丢在脑后,旁人还可,只伴琴之前是陈子丰最宠的侍妾,一月里有半月都要宿在伴琴房中,这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