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在顾余生宝瓶主动请缨做饭,宝瓶深知自己虽然和公子性命相连,主仆情谊深厚,可这样的场合,有些情感她无法与之共鸣,作为一个‘外人’,是最适合去做饭的,而且她敏锐的注意到,这位三先生虽然气度不凡,然他身上的缯布麻衣和破旧的鞋透露他并不擅长人间烟火。
“做得丰盛一些。”
顾余生拍了拍宝瓶的书箱,将他带来的一些食物放进去,宝瓶都能观察到的事,他当然也有注意到,三先生……虽然在这藩篱之中有屋有田,可这般落魄于他身上显露的儒修气质截然不符。
“嗯。”
宝瓶拎着书箱往柴房,不一会端来一个火盆,让屋舍添些烟火气和温暖。
月下轩窗烛影晃晃。
三先生公子车似已多年未与人交谈,又见顾余生到来,他乡遇小师弟,自是有说不完的话,先是问顾余生这百年来小玄界的事,圣院书山的过去未来,顾余生自是一一作答,包括敬亭山近数年来的境遇等等,只是顾余生隐去了圣院书山那些大儒欲将他除名之事,毕竟他与三先生第一次相逢,纵然有夫子这一层关系在,亦要懂人情世故。
然而公子车虽与世隔绝,亦有洞若观火之能,待顾余生说完圣院书山之事,他以袖袍拂动木桌上的炭灰,让情绪不至于显露于脸上,他以双眸对着顾余生,正色道:
“小师弟在书院受委屈了吧?你不必压抑自己的内心,更不用在意我的感受,这世上最厚重的是人与人之间的情谊,最凉薄的也是人与人之间的算计,当年夫子他老人家在敬亭山开书院的初衷只是让天下人多识几个字而已,我与你其他师兄一样,都是身在红尘里的凡夫俗子……”
公子车说到此处,神色略有些尴尬,把一只脚微微抬起,五根沾泥的脚趾如泥鳅动了动,“小师弟有合适的鞋子吗……要是有多余的衣服,也给我一两件……”
“有的,有的。”
顾余生连忙起身把门关上,取出一个储物袋,公子车如获至宝,将顾余生带的一些衣服鞋子都倒了出来,他也不顾忌什么,当着顾余生的面换了一件长衫和一双鞋子,又要拿一件雪白大氅和一双千层纳底的鞋子。
“三师兄……”
“哈哈,小师弟,你啊……”公子车爽朗一笑,忽然很八卦地凑到顾余生身边,“莫小师妹送的吧……这大氅和衣服都做的精致,这鞋子……啧啧……”
“鞋子一位很疼我的老人家给我做的。”顾余生把大氅衣和鞋子抱在怀里,“剩下的三师兄可以随便挑……”
公子车又看了顾余生几眼,随便挑了几件干净合身的,伸手拍了拍顾余生的肩膀,再一次大笑起来:“怪不得你能得小师叔的传承,我记得很多年前,小师叔从烟花之地带回来一壶酒,夫子他老人家甚是喜欢,小师叔以酒为红颜赠不可分享为由拒绝让夫子品鉴,后来夫子对我和两位师兄说,为人豁达知守本心,才不会内心虚伪……小师弟,你很合我胃口……”
“三师兄谬赞……”
公子车用手敲了敲木桌,“我没夸你,我的意思是小师弟……你身上藏有酒,先拿出来我尝一口,我身上的酒虫快要钻出来了。”
“啊?”
顾余生连忙取出一大坛酒放在桌子上,这时,宝瓶也刚好端着一个瓮锅进来,里面烹煮着滚烫鲜美的肉汤。
“三先生,公子,你们先喝着,我再去河里捞几条鱼来。”
宝瓶把锅放在炭盆上,又悄然退了出去,只是她看着三先生穿着顾余生的衣服,终究有些显小,忍俊不禁地噗哧笑出了声。
她曾听世间修行者尊崇夫子的学生们,也知夫子有教无类,但万万没想到,传说中执掌《人书》的三先生,竟会是这样随和幽默又窘迫之人。
“去去去。”公子车朝宝瓶挥了挥手,“多捞一些鱼来,这锅鲜美的汤很合我的胃口,小师弟,先别说话了……我很饿,先填饱肚子再唠!”
公子车端起酒坛,仰起头,甘冽的酒如瀑布般倒进他的嘴里,又用筷子夹起一块且烫且大的肉,大块朵颐起来。
其食不拘于礼,其骸放浪于形,此番与顾余生相遇,倒像是忘年之交,多年的挚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