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们两个终究都是期待着世俗的幸福的,也有这个权力,去享受世俗的幸福。
经过一直以来的观察,黛玉终究做出了这个结论。
这天下午,她把紫鹃和雪雁叫到了跟前,将这一成熟一娇俏的两个女孩子都打量了一番,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就在紫鹃和雪雁都已经有些莫名其妙了的时候,她才叹了口气,自己把之前让紫鹃找来的小盒子打开了。里面却是数张纸,黛玉将之拿到了手上,将这次扫墓的真相,南安郡王和贾府的打算,慢慢的说了。
两个丫鬟顿时听得大惊失色,脸色惨白。
紫鹃手足无措的只是说,“怎么会这样,这样……”
黛玉见她两个都被吓坏了的样子,叹口气说,“你们两个却是不用担心,我自有脱身之法,却是不会去做那私和的礼物的,今天便要离开了,自有人来帮我。只是,你们可以当做我去做了道姑,日后却是不能带着你们了。”
说完,便等着两个丫鬟慢慢的把这些话吸收掉。
待得紫鹃的脸上逐渐出现了明了的神情以后,黛玉便将那沓纸分成了两部分。
“这里,是你们的奴契,还有宝玉给我的两份地契,两份房契,已经是转给你们了。他说这算是偿还……拿了这个,你们去官府报备,从此以后,便是自由人了,再不用自称奴婢。日后婚丧嫁娶,全由自主。我自己这里,也给你们准备了些银子。雪雁,你是自小跟着我的,没有父母,宝玉说他那里正有一对在之前的灾荒中失去了儿女的老人,人都是极好的。你希望有父母做主的话,可以去找他们,认了他们。紫鹃,你是有父母在京城的。要不要回去,就看你自己了。这地契房契,却都是金陵附近的,十分方便。你若是要回去,不妨到一个庄子上去,那庄子是宝玉当初来南方时置办的,送你回京也没有问题。若是要在那里安身,自然就更没有问题了。”
紫鹃和雪雁都有些茫然的从黛玉手中接过了这些东西,一时间显然还无法完全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两人愣愣的站了一会儿,又愣愣的互相看了一会儿,忽然同时跪下来磕头,紫鹃道,“姑娘,还是让我们跟着您吧。不说别的,您一个人可这么办呢?”
黛玉笑道,“我一个人也是无妨。你们何曾见着道姑还要人伺候的?”
紫鹃立刻道,“妙玉!”
黛玉倒是愣了一下,才笑叹道,“这个话倒说的是,虽说妙玉却不是道家的。只是,妙玉又和我不同。她身边的老人,原都是父母安排给她的,除了带在身边也无处安置。多亏了宝玉帮忙,我却是能安置你们,又怎能就此耽误了你们一生?”
见紫鹃还要说话,黛玉以手势打断她,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你们是忠心,故此要跟着我。但也正因着你们忠心,我又怎能只顾自己安适?不用再说了,你们两个不安排好,我怎能安心走呢?岂不是要被他们塞上船,就这么送到东瀛去了?”
真要说起来,紫鹃雪雁两人自然是说不过黛玉的。虽是仍然心有不甘,但被黛玉连说带吓——说是不安排好她们,她就走不开等话——也是说得无可奈何,抹了一番眼泪,到底还是带着东西去了。
她们怕被人察觉到是黛玉要走,连一身衣服也不敢带,不过是怀里揣了些东西,只说是要出门办事,便离开了。她们的心里,也还别有些念头。
——既然宝玉能够准备好这些,那么姑娘说能脱身,是不是也和他有关呢?想来有脱身之策是不假的。但她又说要去做道姑……
黛玉在这里被安排的地方算是十分安静,也颇为安全的了,就在金陵城边。加上黛玉知道,她两人肯定有人看着,故此倒也不是太过担心。
在她两人去后,她又安然坐了半个下午,晚餐后,便把那些临时给她安排的丫鬟婆子们都赶到了门外,自己静静的坐了一番,才开始整理起来。
自从燕霜夜向她讨要生机之后,又过了这几年,她的身子因为早就被调理好了的缘故,恢复起来倒是快上了许多,如今自忖也是有些力量傍身,能够使出些小手段来了。
对上一般人,自保当无问题。
若是日后流连于山水之间,那么没钱也就罢了,但难免又有混迹人群之时,而这个年代,却又不是后世那种女子也能随时随地找到些零工来工作赚钱的年代,钱怎么都还是要带些的,日后想办法去换了金银,那么便是朝代更迭,也可保无虞了。
真金白银既然被挖掘了出来,是应该处于流通中的,被她藏起来一大笔不用又有什么意思?干看着吗?
本来她觉得自己的钱便够了,她属于世人眼中的败家子,生活无虞,便不怎么把银钱放在心上。贾母给她五十万两,倒是有些意外。
她把父亲留下来的银票带在了身上。贾母给她的银票,她拿了那些万两、五千两的大额银票,加起来却也有三十万两,总计便有六十万两,也是极大地一笔财富了。
剩下的二十万两,并她当初让贾琏换的那二十万两银票,她先是都放在了盒子里面,想了又想,终觉不甚放心,又拿出来了许多,还拿了一些散碎银两放到了香囊中。
剩下的钱,她是想要留下来,交给贾兰,写明让他日后为了帮助她的那些姐妹而用,相处一场,这些姐妹们的人情总是记得。而比起她来,想要救人,贾兰这样的,无论如何都是方便许多,更好出面得多。只是贾兰前些时候的作为,到底是让她不放心。
这算是最后一次试探吧。如果贾兰和他母亲私下里昧下了这份钱,日后依然见死不救,那时贾家败落,她也该更强一些了,亲自去取回便是。
这和留在贾家的钱不同,却是不会回归国库的。
那些一箱箱的衣服和首饰之类的,本来她就没有带出来太多。衣服可以另外置办,而首饰她只准备带走母亲留给她的那几样,贾家置办的都没必要带走。但这么一来,她想要两袖清风的离开的愿望,便被打破了。
这必须要一个盒子。
她干脆把大部分的银票也都放在了盒子里。
再想了想,又拿了两件平素十分喜欢的衣服,干脆一并包了个小包裹。
随即自己也失笑起来——想要两袖清风,终究是不可能的啊。就好像原本只是想要见证,却终究落下了一份感情。
一个人假若要自尽,也是不可能这样累赘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