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夫人已经提前吩咐人将老爷子的房间清理打扫。老爷子对衣食住行的要求很简单,看不上那些什么风格的装饰装修,所以他的房间是宅子里最朴素的一间。
陆云德往年是不在家过年的,他或是下基层探望一线的工作人员,或是去慰问那些坚守岗位的战士们。有许多年陆家兄妹们都是看着父亲在屏幕上亮相,再和母亲、爷爷一起守岁吃饺子。
直到前年陆云德因为突发心律过快而送医,陆夫人在丈夫出院后与其促膝长谈了一次,此后陆云德便减少了外务活动,这才开始在家里过年。
安顿好了老爷子,陆夫人正和女儿下楼准备去厨房看看晚餐准备得怎么样。冷不丁陆云德从侧门进来,一抬眼视线就撞到一起。
陆夫人没说话,只是淡扫一眼就挪开视线。陆云德见老妻这个样子也不生气,只是垂下眼匆匆走过。
陆西瑶挺尴尬地,小声劝道:“妈,这大过年的您就消消气吧。我哥也是您儿子也是我爸的儿子啊,您别看他打我哥打得那么狠,其实他心里也疼。”
陆夫人余怒未消,“你看他那样子是后悔吗?他还不当一回事呢,就和没看见我似地爱搭不理。等过了年我就回去,不受他这气。”
“这不是不好意思么,您好歹给他个台阶下嘛。”陆西瑶笑嘻嘻地,“我爸大小也是个领导,您这样他面子挂不住的。”
“就他有面子,就他爱面子。”陆夫人冷哼着,可口气却不似先前那样强硬。
到底是老夫老妻。
虽然还在闹矛盾,可陆夫人仍是费心操持了新年的家宴。席面上小辈们谈笑风生,夫妻俩相敬如宾,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家宴结束的时候陆老爷子露出疲态,陆东跃扶他上楼。老爷子问他:“那簿子用好了没?”
陆东跃笑着点头。
“那就是咱家的人了,怎么也没带回来?”老爷子昨天就想问他,可年纪大记性不好,转头的功夫就忘记了。刚才席面上才记起来,正想问的时候又被小孙子打了岔,一直耽搁到现在。
陆东跃解释说因为是独女,怕父亲一个人在家过年寂寞冷清。老爷子瞅了他两眼,干瘦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理由也挺充分,但是爷爷没那么好哄。”他的眼睛有些浑浊看不清,但这并没有影响他的判断力。
陆东跃苦笑一下,“爷爷。就我爸这态度,我哪敢带她回来。不瞒您说,我连婚礼都想省去。可是这样的话我怎么对得起她?”
陆老爷子想了想,说:“这事是你做得不对,也难怪你爸生气。”陆东跃低头,表现得格外虚心受教,“这我知道,但再错也是我的错,和她没关系。”
“当然和人家小姑娘没关系。”陆老爷子转身进房,“你这次做得就不地道。你得先把家里都收拾利索了才能做后面的事。你这么急着生米煮成熟饭,就是怕家里收拾不干净有个什么,直接把人吓跑了。你也不想想,现在这样可不是委屈了人家。”
陆东跃一个劲地陪笑,“是是是,爷爷您说的对。都是我不好。”正因为处于这不上不下的阶段,他必须调动一切能调动的力量尽快地将障碍清扫干净。
新年的第一天,苏若童陪父亲去登山。
苏父每年的年初一都要来这座山上的寺庙烧香。倒不是烧什么头香讨彩头,而是因为当年他和妻子是在这里定情。
那时妻子在里许愿想生个女儿,后来果然如愿以偿。妻子每年初一来还愿,直到她去世前仍然坚持着。对于父女俩来说,每年初一的这柱香是习惯更是纪念。
下山的路不算崎岖,但因为昨晚下过雨所以石阶有些滑,上下山的人也不少,所以他们走得很慢。父女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由沿途的风景到一些零碎的小趣闻。
在路过半山腰的凉亭时,她正想问父亲要不要坐下休息时突然胳膊一紧。她下意识地顺着父亲的目光看去,迎面而来的是父亲原单位的同事。她上学时曾被父亲带去参加单位的迎新晚会,也见过几次面。
苏俊文病退后就没有再和旧日同僚有过来往,他像只受伤的蜗牛一样将自己紧密地包裹有脆弱的壳里,希望连时光都将他遗忘。因为事由缘故被含糊遮掩,本单位的许多人都是在一知半解下遐想连连,并不十分清楚其中过程。但当事人心里清楚,并因此羞于见人。
苏若童理解父亲的心情。她并不鼓励父亲去面对那段经历,因为到了这样的年纪有些事反而是无法开解。勉强他去反复地回忆,强制地去理解、释怀,这对于他太过残忍。甚至有可能会起到反作用,如今平静生活来之不易,她绝不会冒险。
苏父果然被认出来,不过那位也是个人精,寒暄之间态度与往日无异。父亲的身体由僵硬到放松,她心里稍舒口气。虽然错身之际她捕捉到对方眼中流露出的淡淡惋惜与鄙夷,但也只有她看到。
新年假期的最后一天,苏若童才有准备外出。
苏父从花镜后打量女儿。白色的毛衣搭深色牛仔裤,外面一件卡其色连帽大衣,一向不怎么关注女儿衣着打扮的父亲有了疑惑:“你这么穿是不是太素净了些。”
她有些诧异父亲的好奇,反问道:“会吗?”
苏父笑道:“这还在过年呢,还是穿鲜艳一点去约会好。”她神情窘迫,讪讪地说道:“我不是去约会。”过年期间陆东跃因为脸上挂彩也没登门,只是每日固定电话问候。父亲旁敲侧击了几次她都找借口推托了过去,不愿意多谈。
苏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