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忆着那个强硬、冷酷的男人的眼睛和脸,他是他们的恐惧之源。但是,在那个天赐的晚上,发生那么些事之后,超过他似乎变得轻而易举。他年轻的身体已经变成一架战斗机器,另一个人则因为年龄和惊愕而变得沉重。他不再能够打败他亲手培养出来并一日日加固的力量和残忍。
他趁他正在听最喜欢的音乐,罗伯特·福尔顿的“窃得之乐声”时下的手。这是令他欢愉的音乐,也是令他反抗的音乐。他扼住他的脖子,像老虎钳一样结束他的生命。他听到骨头在他的手掌下破碎,他惊奇地发现对方毕竟只是一介凡夫。
他清晰地记得那个人的问题,冰冷的枪口抵着他的太阳穴,但他并不害怕,只是吃惊地发问。
你在做什么,士兵?
他扣下扳机,唯一的遗憾是只能杀死他一次。
男人脸上的微笑消失了,他已经失去一个很久以前借来的名字,现在他又仅仅是人而非人了。再也不需要名字。只有人群和他们被召唤去扮演的各种角色:逃跑的人,追踪的人,强悍的人,脆弱的人。知晓一切的人,蒙在鼓里的人。
杀人的人和被杀的人……
他转身看看自己所处的房间。有一个穿着制服的人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他看到他无遮无挡的脖子露在沙发顶上,他低头看着咖啡桌上的一叠CD,男人看到他低下的头后面的短发。
约翰·哈蒙德【美国著名音乐制作人,曾开发一系列爵士乐手,对爵士乐的发展作出巨大贡献。】的原声吉他充满激情地从音响中传出。音乐一开头就流出浓密的布鲁斯气韵,诉说着声音,回忆,密西西比三角洲,懒洋洋的夏日午后,一个充满湿热天气和蚊子的世界,一个如此遥远,以至于很有可能是虚拟而非真实的世界。
穿制服的人找个借口溜进屋来,他可能觉得无聊的任务无比漫长,因此借故离开另外两个和他一样守在街上,同样忍受着无聊煎熬的人。他被架子上无数CD吸引,装模作样谈起音乐,其实一听就知道他是个外行。
现在男人直勾勾盯着坐在沙发上的人毫无防御的脖颈。
就坐在那里听音乐好了。音乐不会让你失望。音乐是旅途,旅途结束了。音乐是一切事物的开头,也是所有事物的结尾。
男人缓缓打开电话下的柜子。里面有一把和剃刀一样锋利的匕首。男人坚定地举着它,慢慢朝背对着他的人走去。刀锋反射出窗子里涌进的光线。
坐着的人低着头,慢慢地一点一点,跟着音乐的节奏晃动。他闭着嘴,自以为是地跟着布鲁斯歌手的声音哼哼着。
他用手捂住他的嘴,哼哼声变成尖锐的挣扎声。再也不是试图唱歌的声音了,最后成了一声惊讶和恐惧的闷哼。
音乐是所有事物的结尾……
他切断他的喉咙时,一股鲜血突然涌出,喷到音响上。穿制服的人没有生气的身体咕咚一声倒下,头偏到一侧。
房子入口处传来异响。有人小心地走近。虽然他没有听到什么,但是他敏感而训练有素的神经感觉到它们。
他在沙发背面擦净匕首,又笑了起来。忧郁、不明就里的布鲁斯歌声继续从沾满鲜血的扬声器里传出。
47
弗兰克和摩莱利飞速离开拉斯卡塞,沿着阿尔贝特一世大道飞车而去。他们的梅甘娜响着警笛声,汇入从苏弗瑞·雷蒙得路开来的车流。它们全都是警车,有一辆深色玻璃的蓝色面包车,特别行动队正踌躇满志地坐在里面。弗兰克不得不钦佩起摩纳哥保安局的高效率。摩莱利发出警告只有几分钟,增援队伍就已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上路了。
他们在圣德沃特朝右拐,沿着码头开向隧道,这几乎是沿着一级方程式赛车的赛道反向而行。弗兰克觉得没有哪辆赛车会以这么迫切的决心在这条路上飞驰过。
他们像子弹一样从隧道冲出,把拉尔沃特海滩甩到身后,朝着乡村俱乐部前面的路开去,直冲向博索莱依。
弗兰克隐隐看到好奇的人们盯着他们看。这样一队汽车在蒙特卡洛的街道上飞速行驶,毕竟是难得一见的景象。这个城市的历史上,可能几乎没有过引起这等兴师动众的犯罪,考虑到这个城市的类型,这一幕就显得更加不同凡响。实际上,蒙特卡洛就是一条街进,一条街出的那种城市,在城市两头布防可谓轻而易举。没有人会傻到呆在这样一个地方束手就擒。
市民的车听到警笛声,都有秩序地停下,让警车先过。尽管他们开得飞快,弗兰克还是觉得像蜗牛在爬行。他真恨不能插翅飞行,恨不能……
无线电劈啪作响,摩莱利凑近它,拿起话筒。“摩莱利。”
“我是隆塞勒。你在哪里?”无线电吠叫着,传出隆塞勒的声音。
“在你后面,长官。我和弗兰克·奥塔伯在一辆车上。我们跟在你后面开。”
弗兰克想到保安局局长居然在他们前面,不禁笑了起来。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拦这个人出席非人的逮捕仪式。他猜想杜兰德是否也在同一辆车上。可能不是吧。隆塞勒没那么傻,只要可能,他才不会和人分享抓住半个欧洲的人都在谈论的杀手的荣耀。
“弗兰克,你也在听吗?”
“是的,他在听。他开着车,不过能听到你说话。是他发现非人的身份的。”
摩莱利觉得有必要指出是弗兰克的成就促成了这场朝着让…卢·维第埃家的飞奔。然后,他做了件令弗兰克瞠目结舌的事。他仍旧用左手抓着话筒凑在嘴边,用右手中指冲隆塞勒的声音正嚎叫着的话筒做了个不屑的手势。
“很好,不错。蒙顿的人也已经上路。我必须通知他们,因为让…卢的家位于法国,属于他们管辖。我们需要他们批准逮捕。我不希望以后审判时,有哪个狡猾的律师钻法律的空子……你在听吗,弗兰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