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此人麾下效力,马某即便明日就战死沙场,这辈子也无憾了!”尽管年龄比王洵大得很多,望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那面战旗,马跃依旧忍不住心头火热。
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安西节度使的流苏大纛距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几乎在他眼睛正对方向二十步左右距离处停了下来,随后,有名亲兵打扮的人走前,大声问道:“明威将军马跃可在,都护大人叫你过去!”
“我,都护大人叫我?”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马跃楞了楞,嘴巴瞬间张开老大。亏得周旅率机警,在他背后狠狠拍了一巴掌,才将他从惊诧中唤醒。整顿衣衫,在无数双饱含羡慕、嫉妒的眼睛注视下,缓缓出列,缓缓走向传令的士卒。
“刀,横刀,横刀!”三位旅率在身后大声提醒,马跃的脚明显绊了一下,跌跌撞撞地冲出好几步,讪笑着去解腰间兵器。
“轰!”周围爆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尽管大伙心里头都明白,换了自己跟此人易地而处,未必比他更从容。
“不必!”负责传令的亲兵摆摆手,制止了马跃的多余动作,“战场之,见任何人都不必解下兵器。”
“唉!唉!”马跃变得有些无所适从了,连声答应着,回头去找三名得力属下征询更多建议。周、崔、霍三位旅率显然也没单独被王洵召见过,咧了咧嘴,做出了一幅爱莫能助的神情。
值此之际,恭敬不如从命。反正自己已经加入了安西军,即便因为一时失礼被撤掉校尉差遣,做个小兵也心满意足了。抱着豁出去了的心情,马跃没再跟传令亲兵过多客气,把横刀重新挂回腰间,大步朝召见自己的人走去。
此刻的王洵已经在亲兵们的帮助下跳离了马背,当着众多弟兄们的面儿,解去沉重的铠甲,露出里边被汗水湿透的袍服。有人取来一件羊绒大氅,替他披在肩头。另外几名亲兵则端过来一个皮口袋,将里边的烈酒倒进了铜碗里。
“让弟兄们也都喝几口暖暖身子。然后寻向阳避风处歇息半个时辰,小心别着了凉!”接过酒碗,王洵狠狠地灌了自己几口,然后大声吩咐。
立刻有将领下去执行命令,很快,所有参战弟兄就被各自的顶头上司领到了不远处的向阳山坡,端起盛满烈酒的马皮口袋,轮番畅饮。
王洵自己又喝了小半碗酒水,活动了一下发酸的胳膊,然后,又命人倒了一碗烈酒给马跃,笑着吩咐:“你也来一碗,别客气。此间甚冷,出汗之后最容易受风!”
连个正式招呼都没打过,就先给一碗烈酒。这个见面方式不可谓不别致。校尉马跃又楞了楞,接过酒盏,仰首而尽。
“还喝么?”王洵身丝毫没有大将军的架子,看见马跃喝得痛快,笑着抓起一个装酒的皮口袋,直接丢进他怀里。
马跃接了几下,才勉强没有让皮袋脱手。笑了笑,大声回应:“已经足够了。多谢大将军抬爱。里边的酒,末将还是留起来,等胜了下一仗再饮!”
第四章 光阴 (五 下)
“也好!”王洵笑着将自己盏中的剩酒喝干,将酒盏交给身边的亲卫,“那就等打赢了下一仗,再与马将军喝个痛快!本帅定然不会让马将军等得太久。”
“跟着大将军,末将不愁没庆功酒喝!”马跃反应甚快,笑着接了一句。
二人骨子里都带着几分傲气,一番话说得骄狂无比。说过后,相对着哈哈大笑,登时将彼此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数分。
“怎么样,在我这里还住得惯么?前些日子一直忙着应付孙孝哲,不知道你来了,所以也没跟老赵那边打招呼。若他那边有所怠慢,还望你别往心里头去。”笑过之后,王洵找了个石块坐下来,缓缓问道。
“没有怠慢,没有怠慢。末将心里头从没像这几天这般踏实过!”马跃此刻早就把自己当成了安西军的一员,连声回应道。
王洵轻轻点头,然后又轻轻摇头,“但老赵只给你安排个校尉的差事,的确是有些屈才了。黄帝陵前那一仗我私下了解过,整场战斗中,只有你和你麾下的弟兄们,当得起‘壮士’二字,其他人……”
闻听此言,马跃鼻子突然一酸,眼泪差点夺眶而出。赶紧侧转过身去,用手掌抹了一把,然后哽咽着回应:“有大将军这句话,弟兄们纵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末将来这里不是为了求取功名,末将只是想,只是想……”
他咬了咬牙,大声说出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只是为了活得像个男人样。不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父老乡亲被叛军欺凌。其他,倒也不奢求那么多!”
“好,好,好汉子!”沙千里正好策马转来,听到马跃的话,忍不住抚掌赞叹。“那你来安西军算是来对了。咱们这边,啥样性子的人都有,就是没有孬种!”
对于马跃的磊落性格,王洵也非常赞赏,想了想,继续道:“以你的带兵能力,做个郎将应该绰绰有余。只是眼下我这边没那么多的弟兄,所以只能高职低就。这样,骁骑营那边还缺个副统领,不如……”
若是换在今日之前,马跃绝不会拒绝王洵的提拔。毕竟人皆有进之心,多掌握一些权力,便能多有一些发挥空间。但现在,他却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斤两。赶紧冲王洵做了揖,低声道:“谢谢大将军信任。但末将,末将初来乍到,对很多,很多事情还不熟悉。不如,不如先在选锋营里头历练些时日。待把安西军的一切规矩都弄清楚了,再,再找大将军……”
这番自谦的话,说得可比刚才的豪言壮语艰难多了。王洵听得一楞,旋即明白了马跃的意思。点点头,笑着道:“也行。骁骑营副统领的位置,我就给你留着。什么时候你觉得自己能够胜任了,什么时候到方将军那边报道便是。他是白马堡大营出来的老人了,兵书战策背得滚瓜烂熟,但临阵机变,却稍稍有所欠缺。你过去后,刚好能弥补他在这方面的不足。”
“多谢大将军!”马跃真心实意的躬下身去,向王洵郑重施礼。
郎将是正五品,对有着明威将军头衔的他来说,依旧是高职低任。然而安西军中的郎将,却与灵武那边的大不相同。在灵武,四品文武官员满大街。一个只带百十名弟兄的巡街兵头,保不准都有个三品官帽在头顶着。安西军这边,五品郎将却能充任一营兵马的副主官,临战之际,可以调动五个团,整整一千五百名弟兄!
当即,便有几个骁骑营的将领前与未来的新同僚打招呼。郎将马跃不敢怠慢,连忙站直了身体,拱手向大伙见礼。王洵非常耐心地在旁边等着,待众人把一套必要的礼节走完了,又咳嗽了一声,笑着道:“既然做了王某人的官,就得给王某人办事。你以前也跟叛军交过手,不妨说说,今天这场仗咱们打得如何?”
“大将军用兵,当然,当然是神鬼莫测!”马跃知道王洵是在考校自己,先说了一句赞颂的话,然后毫无保留地,将麾下三位老卒的意见说了出来,“但是,但是末将前一段时间跟崔乾佑交手之时,叛军却比今天难对付得多。所以不敢认为,孙孝哲就这么点儿本事。以免判断失误,影响到大将军下一战的部署!”
“嗯!”这个判断与王洵自己的直觉差不多,所以他轻轻点头,“还有呢?!”
“其实这些也不是末将自己想到的。而是末将麾下那三名旅率先想到的。他们都是安西军中的百战老兵,对自己一方和敌人一方的实力都了如指掌。”马跃不愿贪他人之功,如实向王洵汇报,“他们三个都觉得今天叛军表现失常。究其原因,恐怕要么是长安城里遇到了麻烦,要么是洛阳那边,有什么大事情发生。让孙孝哲方寸大乱,所以才在大将军手下连半天时间都没坚持住就一败涂地了!”
“的确如此!”王洵点点头,脸上露出几分赞赏之意,“据可靠消息,洛阳那边出了大麻烦。安禄山想立幼子为储,受到安庆绪和麾下文武的联手抵制。他一生气,双眼就彻底看不清东西了。如今基本已经无法理事,无论政务军务,都落在了严庄和高尚两人之手。”
“洛,洛阳…”马跃吃惊得连话都说不利落了。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