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冲就解了缰绳,跳上马背,岀门而去。不一会就请来一个医生,给蓝玉诊断了一会,说道:“这是突然生气,气急攻心所致,吃几剂药,调养一段时间,就会好的。他身体素质好,不会有性命之忧。”
蓝玉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才逐渐好转,在这一个多月里,没有上朝,皇上也没有派过一个小卒前来看望一下,这点表面文章都不作,可见此人冷酷无情、孤恩寡德到何等地步!蓝玉稍好些就向翠烟询问夫人的死因,翠烟就把这件事的前前后后讲给他听,同时还把圣旨、白绫和公主的遗书给他看,他几次手捧遗书就哭成一个泪人儿。
蓝冲实在看不过去,就生气地说道:“哥,不要成天像个妇人一样哭哭啼啼、悲悲切切的,你哭了一个多月,再哭下去也让人笑话。你是凉国公,大明朝的第一大将,就应该像个大将的样子,‘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应该挺起胸来,有寃报寃,有仇报仇,这才是一条汉子,当初我就是佩服你是一条汉子,才跟你这么多年,谁知你这么没血性,你还赶不上嫂子,临死前还嘲笑你。”
“她怎么嘲笑我?”蓝玉止住泪问道。
“让翠烟给你学学。”蓝冲说道。
蓝玉转脸望着翠烟,翠烟转过身去,抽去头上发簪、手拿白绫,像模像样学着夫人的样子说道:“哈哈哈,相公,你真蠢,你在前方卖命,你保的是些什么人,一群没有心肝的畜生,他们连一个孕妇都不放过。……我死了,看你们怎么面对前方十万将士!”
蓝冲接着说:“你要是个男子汉,就从床上站起来,莫装熊,一滴眼泪也不流,该干什么干什么,该报仇的报仇,该伸寃的伸寃,活着是蓝玉,死了也是蓝玉,别让人看扁你!”
蓝冲的话还真灵,蓝玉被这么一激,一下掀开被子,从床上跳到地上,抓起床头的药碗,狠狠地掷到地板上,骂道:“吃他娘的什么药,死了就死了,老子在前方杀敌,保卫这帮畜生,他们却在后方杀我家小,这口气怎么消得了?”
蓝玉在房里像一头盛怒的雄狮,彷佛头发都竖起来似的,来回地边走边咆哮地说:“我的帅印和兵符,一回朝他就摧我交给他,啊,原来都是交给兵部,这次他迫不待地就亲自收,原来是这样,他怕我造反,真是一个狡猾的老贼!我现在是要兵无兵,要将无将,这叫我怎么办?”
蓝玉在屋里走来走去,走到蓝冲身边停下来,一把抓住蓝冲的前胸衣,愤怒地说道:“你在南京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早给我送信?”
蓝冲用右手拨去蓝玉的右手说道:“我在出事后,马上派你的家将赵庆、庄定二人到西安给你送信,我叫你兵住西安,别回南京。当时时机正好,皇上派人到西安去削秦王朱樉的封地,理由是朱樉在西安招兵十万,以增强陕北边防力量,皇上先派太子朱标到西安去调查,太子去了,见朱樉增兵是为了加强防务,没有不臣之心,回朝后极力为朱樉辩护,遭到皇上训斥,我当时让赵庆送给你的密函,就是叫你别回南京,让你在西安联合秦王起兵,你们的兵加起来有二十万,联合起来杀向南京,逼老贼退位。南京城只有老兵十万,但无将领,保证事成。谁知天不从人愿,来人在西安等你三个月,没见你踪影,谁知你带着兵从城外绕城而过,这么好的机会被你错过,这能怨谁呢?你当时和朱樉联合举事,朝野上下会纷纷响应,把这个杀人魔鬼赶下台,如果这事不成,退守关中,也还有好戏看!可惜,皇天不助,丧失了良机。”
蓝玉听了说道:“你为什么不让赵庆在坝桥等我?坝桥才是一条必经之路,西安那么大,怎么能遇见我呢?难怪,老贼在班师令中说,兵不得在西安停留,我当时很纳闷,才是这么回事。真是一直老狐狸。”
这时,王弼手提水果走进来,见蓝玉身穿内衣坐在床边上,就说道:“凉囯公,你今天好些了吗?”
蓝玉见是王弼,口中含沙射影地大骂道:“他娘的,什么凉国公?敌人来了就想起凉国公,我们去前方卖命,他在后面杀我们家小,杀我老婆孩子,真是禽兽不如。我现在不是凉国公,是凉心公,心都凉透了的凉心公。”
“蓝爷,”王弼安慰地说,“凡事要想开些,事情都发生了,只有面对现实。都是詹徽那个死杂种惹的祸,他也付出了灭门的代价!”
“他是罪有应得,可是我家是无辜被牵连,死了两条人命。”蓝玉愤愤地说。
王弼见四下无人,就伸出大拇指说道:“这人心中也不好受。”
“他有啥不好受?杀人越多他越高兴。”蓝玉不以为然地说。
“你还不知道吧?朝廷里出了大事,他也气得来大病一场。”王弼低声地说。
蓝玉听了,幸灾乐祸地说:“他是活该,他气死了才好哩,真是报应。出了什么事?”
王弼拉过一条凳子,在蓝玉对面坐下来说道:“还不是他疑心太重引起的,秦王樉为了防元孽在榆林、横山一带增兵十万守边防,这也无可厚非,却引起他的怀疑,派太子去西安调查,太子回朝后极力为秦王辩寃,结果遭到训斥。他一意孤行,召樉回京,把朱樉投入狱中,朱樉在狱中活活被气死。太子朱标见自己身为太子,连自己亲兄弟也保护不了,还有你妻子北海公主的事他也岀面营救,也无力回天,他认为他这个太子当得太窝囊了,按太子的原话说:‘不愿睁开眼睛看这个充满血腥的世界,不愿听到那么多无辜被杀的人的哭声,还是死了干净。’这个宅心仁厚太子爷,我们未来的希望,就在你夫人死后不久,忧郁成疾而死,太子妃见太子死了,她日夜哭啼,不久也就随夫而去。留下四个小皇孙,现在他家小的小,老的老,他真成了孤家寡人啦!”
蓝玉听说太子和太子妃也死了,怎么也幸灾乐祸不起来,反而泪流满面地站起来,他对天大声说道:“可惜呵!可惜太子、太子妃不该死,老天爷,你又瞎眼了,他家也死错人啦!真的,该死的为啥不死,不该死的反死了,那个杀人恶魔为啥不死?却把我们满朝文武、天下百姓的希望给死了,这下,今后不知有多少人要死在他屠刀之下,也不知我们这些人哪天被杀。”
王弼站起来拍了拍蓝玉的肩膀,开导地说:“蓝将军,事情朝好的方面想,想开些,一切顺其自然,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你穿好衣服,我们哥俩到外面去走走,我陪你骑马岀去散散心。”
蓝冲上前对蓝玉说道:“哥,要不你们两个骑马到钟山去一下,看一下嫂子和二嫂的墓地,我把她俩安葬在一块的。老闷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我们家有现成的祭品,你带一些去,夫妻一场,祭奠一下也是应该的。”
蓝玉边穿衣服边说道:“对,走,我们就到钟山上去吧!”
蓝玉、王弼二人来到鈡山半山腰两位夫人墓地,摆好祭品、点上香烛跪在公主墓前,流着泪说道:“傻瓜,我临走叫你别演戏,你不听,害得我们阴阳两隔。现在为夫来看你了,我好想你呵,傻瓜!你死得太寃了!……”
蓝玉说完,又抛岀两行相思泪。
祭奠完毕,他们两人就把马放在山坡上放牧,他们二人就在树荫下的草地上躺着望着天空发呆。王弼望了一会天空突然问道:“蓝将军,假若现在皇上又让你带兵上战场杀敌,你还去吗?”
“去,为什么不去?”蓝玉双手掌枕在后脑勺下,若有所思地说,“如果我手上再握十万雄兵,我先把他掀下台去,扶皇太孙登基,免得他在背后又放我们的冷箭,杀我们的家小。”
蓝玉转过脸去反问王弼道:“你呢?剥皮,你会跟我一起干吗?”
“我会的。”王弼回答道,“满朝文武就缺个领头的,只要你出面成头,保证一呼百应。”
“他已经怀疑我们啦!他今后不会再用我们这些人了。”蓝玉说道,“让他一个人去跳广杆舞去吧!”
二人躺了一阵就骑马下山来。他们来到一条大河边,河边两岸有宽宽的街道,街两旁的房屋鳞次栉比,富丽堂皇。他们两人来到一家门面高大的楼房前,只见门前并排挂着几个大红灯笼,大门里人来人往。他们把马拴在门前门的拴马桩上,就往里走。原来里面是个赌场,各种赌局样样齐全,每个赌局边都挤满了人。这时走过来一个年纪略大些的人,对二位说道:“二位爷,你们是第一次来我们场子里玩吧?我们这里样样都有:掷骰子、玩骨牌、赌单双、猜大小。。。。。。样样俱全,不知二位要玩什么?”
王弼老练地说:“我们先看看,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蓝玉和王弼走了一圈,觉得赌单双、十点半、杀乌龟最简单,也最好玩,看了一会就会了。常言道:新手手气硬,他们赌一个时辰,他们每人嬴了十多两银子,两人来到一家饭舘,要些酒菜,吃饱喝足,才各自回家。日子长了才知道这里是有名的‘秦淮河边’。
这段时间,蓝玉情绪低落到极点,他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从个人家庭来说,一年丧两妻,谁受得了?第二,对个人仕途来说也是一片渺茫,太子在时凭他和太子交厚和姻亲关系,他希望将来能辅佐太子荣登大宝,治理好天下,不论于公于私都有好处。太子是他未来的希望,他是太子的坚强支柱和保障,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好好一个东宫太子,年轻力壮,正像一轮朝阳在东方冉冉升起,可是一下说没有就没有了,就好像黎明天边的流星,横空而过,在天际留下耀眼的光辉,随着光辉的熄灭,一切希望也熄灭了。所以,霎那的光辉并不代表永恒。再看皇上,自从从宁夏归来,他们之间已形同路人,他索性不到朝廷,在家装病,免得相见大家尴尬。以前皇上对他是言必听,计必从;现在势同水火,这点大家都心知肚明,他干脆不上朝,皇上也不过问,事情就这样拖着。世界上有这么一种人,无论干什么事第一步总很困难,其实只要迈开了第一步,走了也就走了,他们往往是:天晴不肯走,偏等雨淋头。
蓝玉现在精神麻木、情绪低落,经常一个人坐在一个地方发呆,一坐就是半天。他今天去秦淮河边玩了半天,觉得很对他的胃口,这里暂时可以忘掉他的内心痛苦和寂寞,可以找到短暂的快乐。开始他天天岀去,后来他索性把原来的剧场改为赌场。因为公主死后,戏班子的所有人马及行头被没收入宫,阁里只剩下几张桌子和椅子,正好改成一个赌场。这样一改,他那些老朋友们都跑到这里来消磨时光。
深秋的一天,王弼跑来对蓝玉说道:“传圣上口谕,兵部要结算我们到宁夏平乱的军费开支,故请你明天早朝来朝一天。”
蓝去把头掉在一边说道:“我头疼病尚未好,不能上朝。起码在一年以后看病能不能好。”
王弼对蓝玉说道:“你只明日来一次,在结算书后面签个名,你只要说一声:其他的事由王弼代劳,你就可以一年不上朝,在家休养就成。何乐而不为?今年的军费开支今年必须结帐,不能拖到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