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选择这一条路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回不去了,虽然到时候他的身边,没有他记忆里模糊的父母与兄长弟妹,可,还有他们不是,有这群最好的人陪伴,已经足够了。
谢文文是个行动派,说出口的话便不给收回的可能,当晚族长就召集了一部分百姓,给他出具血书。其实也不算是血书,是一份请恩书差不多,亦或者叫陈情书。
内容是谢文文连夜想的,他眼里的苄安便是他最现实的介绍,苄安会生生不息,因为他的子民们前仆后继。
在大火里拼命挣扎的百姓,低头虔诚的祈愿的男女老少,掬着一捧水如获至宝的他们,让谢文文福临心至,提笔一书便是千字感言,他竭诚的用自己毕生所学在这字里行间展示如今的苄安,那不是众口相传中的模样,也不是到达宋元昇耳里的相安无事。
用着不趁手的毛笔,蘸着味道难闻的墨,洋洋洒洒又真情实意的写下来的千字书,却在这面纸上不过占据半页的位置,而后面是一个个的大大小小歪歪扭扭的血指印。
他们很多人都不认识字,根本不知道谢文文这上面写的什么,可在经过族长的一番解释下,所有人都主动盖下自己的指印,纵然希望渺茫,可无所不用其极的他们也从不会连试一试都放弃了。
他们其实也不懂从北境把姬陵江开渠引流过来的重大意义,他们只知道,如果姬陵江贯穿苄安,便是苄安的出路。
在灯下认真书写的谢文文是刘小天从未见过的,他见惯了他嘻嘻哈哈的样子,这一刻,他沉静的模样宛如神祗一般。
不知道灯花炸了几次,等到谢文文再停笔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皎月躲在枯枝丫后面,犹抱琵琶半遮面。
刘小天不是个会读书的人,所以在看到这长篇大论之时他就觉得眼睛疼。
谢文文的字很好看,不比白行云的狂放,也没有沈胥的中规中矩,他的字就像是他的人一般,活灵活现,笔画里都透着一股雍贵。
上书:
谢氏罪人,生而无为,辜上者慈心,未报家国志,肆性而出,阅在山河。今历苄安,见民生疾苦,苦三年无雨,地不出粮,河不出水,水脉枯竭,草木皆亡,生灵涂炭,哀嚎遍野。犹悔当年图治怠慢,失德宗师教诲之恩,然吾身无才,难解苄安水火,怜见民情,心于同受。闻当年圣上裁治,召集万民迁徙邻域,奈何故乡难弃,视死如归,赴存亡之约,人人自危。今臣民一体,家国一厢,望上人恩赦,以所见之实,阅亲耳所闻,奏启天子。食为庸民,不敢当居上位,不放厥词,当下困扰所在水源之难,然,苄安暗河有穷尽之时,难以解世代危机,至今苄安已然穷途末路,将断生机。吾狂妄自大,献上一策,附听天子一议。北境有河,名为姬陵江,始于北域,发于六州,长河源远流长,六州之民因地制宜,傍水而居,使得水土丰茂,安于四季。北境距苄安虽远,却为举国之径,若开渠引流,当福泽万世,救民于水火。然,吾心虽愿,也知此言狂妄,开渠艰辛,将倾举国之力,或为我国耗尽家财,累世骂名,然,此可行之处利大于弊,尚有可采之计。
容献良策,供君采纳。
开渠为大,或为人所累,百官难和,自游京而出,至卫国上下,或褒贬不一。然苄安之事,许已牵连甚广,吾有断言,或有借苄安之事挑拨是非之徒,宝庆人祸许为因果。君可查。
安抚四洲五岳,不仅苄安一隅,苄安人苦,苦于无雨,卫国人苦,苦于野心之徒。国民安居乐业尚可由此缓也。解苄安危机,一为苄安万民,二为扼制上言之实。
……
刘小天看了前面一部分便再也看不进去了,这么洋洋洒洒的一大篇实在考验他仅有的学识。
没想到谢文文咬文嚼字起来跟个大儒似的,也都是之乎者也。
他感叹一句:
“虽然不是很懂你写的什么,不过我怎么看着你像是跟皇帝认识似的,说的这么、这么熟稔?”
他虽然不理解谢文文为何自称谢氏罪人,但一定有他的道理,许是在帝王面前,平庸之人都有罪吧。
谢文文揉着酸痛的手腕子,闻言漫不经心的瞟了他一眼。
“这叫套近乎,你就想象下,天子是你们镇上的镇长,不就熟稔了吗?”
他的这个比方打的很好,但下次不许了。
刘小天惊异的觑着他。“天子怎么可以与镇长同比?你疯魔了?”
一国君主,凌驾于万人之上的发号施令者,怎么比方也不能是镇长吧?这话也就能他们这儿说说了,要是真叫那天子知道了,还要定他们个藐视天子的罪名。
谢文文冷哼一声,把他推开,都挡住风口了。
“起开,我晾晾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