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
舍下了。
无论是记忆,或是她。
最后,再让她走马看花地回顾那一世,再流连唯一一次的甜与痛。
然后,饮下孟婆汤。
一切,化为乌有。
一切,回归为零。
“连秋水”这个人的所有,随之消失。
连一丁点的尘埃,也别剩下……
她慢慢闭上眼,细细咀嚼每段过往。
甜美的,她与他在小茅屋里,围着火炉,炉上一锅汤,汤里青菜多过于薄薄肉片,虽简单,却好美味,热呼呼的汤碗,煨得她双手也暖起来,他替她夹菜,说她太瘦,要她多吃些。
甜美的,他向她允诺,说会疼她怜她。
甜美的,躺在他身边,凝望他的睡颜,与他同衾,他的体温,暖和着她。
甜美的,他铸造凤舞刀送她。
甜美的,他说她是他心头上的一块肉。
痛苦的,爹无情拆散,爹命人狠狠杖打他。
痛苦的,他被绑在马背上,驱逐出府。
痛苦的,她以为他死去,哭得肝肠寸断,几乎要随他死去。
痛苦的——
那一天,她与他的死别,她的鲜血喷溅在他脸上,他崩溃疯狂的吼叫声……
秋水!
那一天的天空,是暗沉的灰,仿佛风雨欲来的迹象。
她赶在雨没落下来之前,将晾在长竿上的衣物收拾进屋,一件件折叠好,准备收进木柜里,不经意发觉他的长衫左边有处破洞,约莫尾指长短,她找来针线,拉着椅,坐在窗边,开始补起衣裳。
这是刀子划破的缺口。
不知是哪一回和犬戎寨对上时的厮杀混战给弄出来的破洞。
幸好,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即将终止。
武罗得到虎标弟兄们的首肯,答应让他们夫妻俩在过完年之后离开匪寨,去南城做些铸刀铸剑的打铁小生意,过起连秋水最希冀的平凡人生。南城不如西京热闹繁华,人口也少上许多,可那儿宁静无争,山明水秀,能在那儿落地生根,重新展开新生,她与他,都好生期待,他承诺她,待生活安定下来,他再陪她一块儿回连府,看连老爷是要杀要剐,他武罗没有第二句话!
算算在匪寨已有好些年日子,说没感情是骗人的,她也觉得舍不得个性爽朗的虎娇及寨里几位相当照顾她的姐姐,不过她更不愿意见武罗必须活在刀口舔血的杀人生活中,今日杀人,或许哪日换他被杀,能在他没受到太严重的伤之前就脱离匪寨,总是好的。
她还记得虎标甫听见武罗的请求,气得打翻满桌饭菜,直接和武罗互殴起来的火爆场景,虎标一句“是兄弟就不要走”,附带猛虎拳一颗;武罗回他一句“有空我会带秋水回来寨里和大家叙旧”,赠送碎星掌一记。
两个人扭打在一块儿,打着打着,其余兄弟也加入混战,她与虎娇在旁劝阻无效,直到一群男人打累了,一个个瘫死在地上,虎标抹抹嘴角的血,啐声“臭小子,翅膀长硬了就要飞,也不想想老大哥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