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沈泽川已经落座,他跟萧驰野隔了点距离,在桌对面,伸腿就能够着。两个人都不看对方,也没相互打招呼。孔湫左右看了,笑道:“早听闻你们两个有过节,见了面怎么连话也不说?这次差事是一道办的,我看很好,何必还记着那点过往恩怨呢?”
“我看两位都年少有为,办事的时候也不相互推辞,不如就趁着今日这个机会,一笑泯恩仇。”岑愈说着抬手,“锦衣卫跟禁军也要相互照应,往后继续一起办事的机会多着呢。侯爷,怎么样,成不成?”
萧驰野懒散地看沈泽川一眼,那目光说不清,只道:“我哪有不成?镇抚大人给个笑脸,我还有什么不能成的?这次也要好好谢谢大人。”
“我见侯爷呢,哪次不是笑脸相迎?”沈泽川摸着酒杯,“过去的事情早忘了,这不是一直没机会么。”
韩丞是跟萧驰野喝的最多的人,见状又重新捏起了筷子,边拣着菜边说:“那就喝一杯吧,侯爷,赏个脸!”
余小再一直没坐,立即给他们两个满上酒。萧驰野端了杯,也没起身,说:“那就碰一个。”
按品阶,萧驰野也确实不应该起身。沈泽川站起来,抬杯时露出了腕骨。
萧驰野忽然说:“既然是平宿怨的酒,自然不能这么寻常地就喝了。镇抚,走个交杯酒吧?”
韩丞立即笑了,指了指萧驰野,又摇头叹道:“侯爷,这也忒不地道了,为难兰舟干什么?”
“这是为难么?”萧驰野说,“我爱重他还来不及,这不是为表决心吗?”
岑愈知道萧驰野的脾气,以为他是惦记着中博的仇,有意要为难沈泽川,正准备开口劝阻,那边沈泽川已经笑了。
“行,”沈泽川说,“听侯爷的。”
沈泽川端了杯,俯身过来,萧驰野能瞧见他那隐约的锁骨。两个人手臂相交,沈泽川饮酒时喉结滑动,萧驰野的目光仿佛也咕嘟一声,随着酒水一道滑去了那衣袍里边。
萧驰野饮得很慢,酒含在口里,眼眸一刻也没离开沈泽川。他的手臂错勾着沈泽川的时候,沈泽川能够清晰地感受出他的结实。
萧驰野饮完的那一刻似是笑了一声,但谁也没听见,只有沈泽川垂眸瞧他。他眼神赤|裸,里面写满了危险又蓬勃的欲望。
沈泽川脱出手臂,坐了回去,背上渗了点汗。萧驰野好像没什么变化,在椅子上搭回手臂,侧头听人谈事。
岑愈说:“春耕之后,又是春闱,今年太学也要新招学生,我看户部又该头疼了。”
孔湫哼笑,说:“魏怀古疼什么?他就是钱掌柜!合该他算,这些事本来早该安排得当,等到现在就已经算是失职了。”
“他是钱掌柜,你是活阎王!”韩丞搁了筷,酒饱饭足,说,“中博眼下乱成那个样子,上交刑部的案子多如牛毛,再不派人去管管,不成吧。”
“我看阁老就是在思忖着放谁过去,”岑愈感叹,“兰舟若是正经入朝,兴许这次也有机会。”
沈泽川不知是热,还是喝酒上脸,面上有些绯色,他说:“我不成,我资历哪够外放?压不住事儿。”
“多历练历练就行了。”韩丞来了兴致,说,“都说都官刁钻,可都官哪比得上地方官吏油滑?我前些年跟着都察院下去查账,那些‘都爷’、‘老爹’都奸猾得很!府里边的账簿全部有两份,你岑寻益去了也辨不清真假。每年的钦差下去动静大,他们老早听到了消息,赶在你到之前先把境内的灾民、流民通通打出去,不让你见着,这就是考评里的‘境无饥忧’。等你到了,他们设宴摆席,寻着理由给你灌酒,一喝喝到天明,再一睡睡到天黑,人醉得连府衙大门都跨不出去,哪还有精力查账?时间一到,银子一揣,考评上勾个优,就紧接着去下一个地方喝,这就算查完了。”
“办事的还是有的,你也不能一杆子全打死。”岑愈说着又叹,“前几年薛修卓下去就很厉害,厥西十三城的账整理得井井有条,没出一点岔子。我原本想着他该去户部,谁知阁老给调去了大理寺。”
“他搁在魏怀古手底下能有出头日?”孔湫靠着椅子,“户部如今侍郎都形同虚设,账务统筹都是魏怀古一个人说了算。他去了,不就废了?阁老有心磨他,将来是有大作为的。”
孔湫跟魏怀古、潘祥杰素来不打交道,面和心不和的事情人尽皆知,如今当着韩丞的面说话也不怕。
韩丞大笑,说:“私宴勿谈国事!怎么净忘了呢?老孔,该罚!”
岑愈寻思着都吃得差不多了,说:“前段日子犹敬回来,给我说了个游戏,我看今日时候还早,咱们正好试试?犹敬,把你那什么牌拿出来。”
余小再利落地应声,捧出个木头匣子,打开把木雕小牌都拿出来,说:“这是卑职去永宜港督察的时候见人玩的东西,对牌结对子,各位大人,试试?”
韩丞对萧驰野说:“这种读书人的游戏,我不成。侯爷,给参谋参谋?”
萧驰野吃着酒,说:“指挥使这么高看我萧策安?我哪像读书的人。”
“寻个乐,走着吧。犹敬,发牌!”
余小再给他们三位发牌,萧驰野把玩着酒杯看,正看着呢,小腿上忽然挨着什么。他倏地一顿,目光定在了韩丞的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