寤生听到这里,竟不自觉地笑出了声。确实是敷衍,他就是在拖延啊,拖到段欲壑难填,连他们的母亲都无法找到任何理由护住他为止。
【我们经常听到的“多行不义,必自毙”其实就是从他的鬼话里来的。话说段都这么肆无忌惮了他哥还不找他麻烦,我们今天有个词叫“捧杀”,其实我感觉差不多。各种行动都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我不知道段哪里来的底气谋反。】
【然而他就开始招兵买马,修墙屯粮准备谋反,还和他妈商量了等大军抵达,他妈会给他开城门。好家伙,这次终于被抓到把柄了,郑庄公一举带人把叛军拿下,但是让段跑了。】
【说实话我合理怀疑段能跑掉是郑庄公故意的,毕竟连段自己的封邑京都背叛他了,他堪称一无所有,放走了也不成气候。但如果抓回去,杀了吧,武姜肯定要闹事,说不定就以死相逼;不杀吧,何来国君的威严啊对不对。】
息姑伸手按下桌上的弹幕发射器,感慨道:“心机深沉,为息姑之不及。”
【确实如此,不过也有段仗着亲妈偏心,太跳了的原因。他如果和鲁桓公一样老老实实卧薪尝胆……哦,也没戏,人家郑庄公的继承权天经地义,就算死了还有他家太子呢。】
虽然有很多听不懂的词语,但是寤生还是大概听懂了,不但听懂了,还意识到身边这位鲁侯正在与影像中的女子交流。他挑挑眉,毫不客气地推开息姑,也伸手按了下去。
“那你觉得郑伯寤生……哦,谥庄,郑庄公,做得对吗?”他慢条斯理地念出这样一个句子,满意地看到了跳出的弹幕。
“不愧是郑伯寤生,吾实不如。”这次终于不是客套话了,息姑的语气中透着一丝钦羡和嫉妒。不论是生前还是死后,他都远远不及对方。为君为兄皆是相差甚远,死后也做不到波澜不惊,而对方却能在不动声色中观察入微。
寤生微笑:“鲁公过誉了。”
【我觉得?他的行为,我作为后人来看,看的是他一生盖棺定论的功过是非。于国于民,个人得失,全部都可以分别而论。而他同时代的人,你都说了人家谥庄,这可是个美谥。比起之前说到的鲁隐公,他无疑是成功的吧。】
【唉我真的很讨厌评价一个历史人物这种问题,能被记入史册,不管是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都不适合轻易地用“评价”这个词来断言。毕竟不论是思维还是环境,都无法完全感同身受,怎么评价都显得很高高在上。】
“很有趣的想法。”寤生评价道,他看息姑一眼,“你觉得呢?”
“分明并非贱人,却亦无上位者之思。”息姑摇摇头,示意自己再看不出其他,“后世似乎与我等之世迥异。”
【算了继续往下吧,刚说到哪儿了,哦郑庄公把段收拾了,段跑到了共地,从此大家称他为共叔段。叔可能是排行,因为一开始把他封在京的时候叫京城太叔。嗯,这时候的人会用封地当氏,名字的组成也比较复杂,大家习惯就好。】
【姓?姓姬啊,郑国公族是周天子的后代,初代郑伯是周厉王的王子。姓以别婚姻,氏以明贵贱,先秦分很开的。不过汉朝就已经姓氏混用了,所以《史记》里面也会混着来,但其实是两码事,以后遇到类似例子再说。】
【然后本节故事中最离奇的情节就来了。因为武姜帮助段谋反,郑庄公把她送到了另一个城邑,我琢磨着“置”这个字,估计有那么点幽禁的意思。不过毕竟是亲妈,他也没法报复,最后郑庄公只能发了个誓。】
【他说“不及黄泉,无相见也”,好一个决绝的誓言啊,虽然这种“死生不复相见”的话现在通常都被用来给小情侣撕心裂肺的分手。发誓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哥们发完誓又后悔了,甭管真后悔还是为了名声,反正他后悔了。】
【不禁令我感叹一句,也(粗口)好像情人分手啊。】
息姑不小心流泻出一丝笑声。这件事他其实有所听闻,但被这位姑娘描述成情人分别,就着实有些令人发笑了。
笑完他看向寤生,倒也不担心对方恼羞成怒和他动手——大家都接受的同样的教育,体型也相差不大,又都是最巅峰的年龄状态。真动起手来,谁赢谁输还很难讲。
不过寤生居然只是聚精会神地看着影像,也不知道他能看出什么——小姑娘带了个面具,而文字……说来惭愧,息姑已经确认过了,自己只能看懂几个。
【《史记》说郑庄公只过了一年就后悔了,开始琢磨怎么办。瞌睡了刚好有人递枕头,也不知道是身边哪个心腹这么懂事,还是郑庄公自己安排了人,反正就是刚好有人来给郑庄公进献,得到赏赐后喝了汤却留下了肉。】
【据说郑庄公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他想给母亲沾沾光。结果郑庄公就痛心疾首,说:“你有母亲可以送,唉,我却偏偏没有!”然后这个好心人就给出了个好主意。】
【在说这个大聪明主意之前,我必须吐槽一下郑庄公这句话真的情感很微妙,原文是“尔有母遗,系,我独无!”很难说这句话到底真情还是假意哦。虽然语境应该是表达和母亲决裂以后的无奈,但怎么看都觉得是在抱怨武姜偏心嘛。】
女孩说到这里笑得前仰后合,视频外息姑却眼尖地瞧见寤生手指微动。他皱起眉,方才多少冒犯之言郑伯都自始至终平静如一,现在竟有些动怒了。
【就真的,到底是遗憾还是怨恨,看不透也说不清。后人只读这短短几个字,还是文言文,都能察觉到丰沛的感情,总感觉应该不只是装的。让我莫名只想唱一句“是爱是痴莫非真的你不懂”……啊窜台了。】
“郑伯何必动怒。”息姑顾不上失礼,直接抓住了寤生的手臂,“不过戏谑之语罢了。”
“呵,当然是因为被小丫头戳中了心思。”方才还只有一个单间的空间突然出现了一道门,而推开那道门走进来的却是一位如火焰般灼人明艳的女性。
息姑迟疑了一瞬,刚要开口发问,就听见旁边的寤生声音沉冷地唤道:“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