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麻子:是啊,我若不算你儿子你们就是六口儿,我算你儿子……啊?合着我把我过继给他啦!
叶儿实在不想继续听下去,瞥一眼暗自发笑的围观者,搂了儿子扭头就走,心忖道:怨不得这玩艺儿让人看不起,儿子爸爸的竟这么不顾廉耻。
她回到原地,却不见了自己的丈夫。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朱少文一头热汗跑过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猜我看见谁了?”朱少文兴奋地说道:“允歌,我看见允歌了,一身僧衣僧帽,手里还拿着个木鱼,我紧着追,可到了还是没追上……”
叶儿觉得好笑,大白天的,一个和尚庙怎么会跑出尼姑来?想是他心里记挂着允歌,一时看花眼也是有的,便说道:“我不相信,这隆福寺地方大了,即便是她,还能轻易让你找着?”
“肯定是她,下回我专门来这憋两天,就不信……”朱少文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转而问道:“相声场子去过了?怎么样?”
叶儿撇撇嘴,“这王麻子真也不知羞臊,挺大岁数,一把胡子,硬是装傻充愣给人当儿子,丢人现眼,为什么许的?”接着把那所见所闻叙述了一遍。
“都得吃饭嘛。”朱少文宽释地笑了笑,“不舍了脸找哏,把人逗乐了,谁肯往里扔钱?这也就够难为他们俩了,本来就没读过几天书,你让他们上哪儿找那高雅的说去?日后,有堂会约相声,还是得想着他们。”说罢,从叶儿手里接过儿子,双手一举架到了自己脖子上,“儿子,走,跟爸爸看耍猴儿立子去啰!”
第三十一章
几天来,六五子一直处在一种惶惶不宁的精神状态中。自八月节那天晚上摔伤了腿,他便日日食不知味,夜夜寝不安席。
当日,他曾在街上百般乞求师大爷孙丑子,千万原谅他这一次,不要让师父和阿二爷知道,他甚至下了跪,涕泪涟涟信誓旦旦地表示,今后绝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好孙大爷,看在我自小没娘的份上,好歹饶过我六五子这一回,您的大恩大德我会永远记在心上,一生一世都不会忘!您清楚,我捧了这个饭碗不容易,您比我更了解我师父,他要是听说了这件事,肯定会把我逐出师门,肯定没商量……我求您了孙大爷,求您放我一马吧……”孙丑子任他无论怎么哭天抹泪,却始终未置可否,好半天什么话都没说,到最后骂了句“小妹妹的”一走了之。
欢喜虫儿第三十章(6)
六五子摸不透孙丑子的态度,便一颗心悬在了半空。这一天,吃完晚饭,师父朱少文让他放下洗了半截的碗筷,把他叫到自己身边。
“六五子,你是属什么的来着?记得你和我说过,不知怎么一下就忘了。”朱少文的语气似是闲聊。
“属狗,师父。”他站在当地,脑子飞快地转着,口中小心地选择着字眼儿,“眼看就十六了。”
“你还记得跟了我多长时间了吗?”
这一句立时令他心情紧张起来,他不知道师父下边跟着的话会是什么,不由一阵忐忑,“记得,整十八个月了。”
“还有一年多点儿就要出师了,对吗?”
“对。”他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在哼。
“我和你师娘对你怎么样?”
“好,恩同父母,徒弟没齿难忘。”
这是实话。师父朱少文对他六五子确实当得起一个“好”字。别人的学徒,天不明就得赶到师父家,顶着星星月亮,劈劈柴,生炉子,倒尿盆,扫院子,倒脏土,打洗脸水,然后买好了早点恭恭敬敬地放到桌上。朱少文却从来不让他做这些杂事,只是要求他早早赶到城根去练嘴皮子喊嗓子,叮嘱他“一日之计在于晨”,小小年纪万万不可懈怠了精神。别人的学徒,若想学点真本事必定得背地里偷偷摸摸地学,为师的哪一个不知道“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这句古训,哪一个又会傻到让徒弟真正长了能耐?朱少文却一直手把手地教他,如何打钱,如何使活,如何现挂 ,毫无保留,倾其所有,而且不仅仅教他作艺,同时还教他认字读书。别人的学徒每日只靠残汤剩饭果腹充饥,一年到头也休想见到一个铜子。朱少文却一日三餐都令他陪在桌上,像对待自己的儿子,除了不让他喝酒,即使吃个虱子也少不了他一条腿儿。不仅如此,逢年过节还必有师娘亲手做下的一件新衣,外带一吊零花钱。师父、师娘都是难得的好人,不光他这样认为,同行的老老少少又有哪一个不知道?想到这里,六五子的眼睛有些湿润了,只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愧对了师父。
“这一年多,又学会了不少新字吧?”朱少文漫不经心问道。
“都是师父您教的,现而今连《三国》我都能对付着看下来了。”六五子心里逐渐轻松下来。
“那就好,既如此,我考考你行么?”
“我试试吧,您别捡那生僻字就成。”
朱少文用食指蘸了杯中的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了一个“利”字。“这个认得吗?”
“这个字我认识,笔画少,这是‘利害’的利。”
“会讲吗?可以把相关的词语说给我听听。”
六五子想了想,“利欲熏心,利令智昏,还有……见利忘义,无利不起早,都是这个利,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说得对!古诗云:‘利旁有倚刀,贪人还自贼。’你要千万小心了这一把刀啊!”
“徒弟记下了。”
朱少文再次蘸了茶水又写下了一个字,侧过脸问道:“认识这个吗?”
六五子俯首下视,不由心内一惊,这一回师父写的竟是个“色”字。“这是……是颜色的色,咱北京人也把它读作‘色’(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