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感大发感叹:“可惜呀,越国公死到临头,还对报信者如此失礼。”
“你说什么!”高俊听见“死到临头”四字猛地转回身,“你不要故弄玄虚,我堂堂国公,深得万岁信任,又无半点疾病,死字从何谈起。”
“高大人。”杨玄感正色说,“我从长安兼程赶来,特为向你报信,太子因禳谢二圣事发已下狱,家父正在罗织罪名。大人与太子儿女亲家,倘太子失势,你必将性命不保,唇亡齿寒,难道是危言耸听吗?”
“太子,他!他怎么干出这种蠢事来。”高俊听后又急又恨,“元妃之事尚未了结,这次如何是好。”
“此番二圣震怒,万岁已露杀意,太子性命危在旦夕,一旦降旨,便覆水难收了。如今要保太子性命,惟有高大人你了。”
“我!?”
“你官高位显,万岁平素又很倚重,且只有你才肯担此风险。”
“可我奉旨平反剿匪,未及交战,怎能擅自回京。”
“太子在天牢望眼欲穿,高大人若不火速回京相救,只怕不日内太子就身首异处了。”
“这?”高俊猛地想起什么,不禁哈哈哈狂笑起来。
杨玄感被闹糊涂了:“高大人,何故如此发笑?”
“我笑你父子设下圈套,要骗我回京好加株连。”
“高大人此言差矣。”杨玄感站起身,“我对杨广的伪君子面目一向憎恶,而家父为他收买为他谋夺太子位之举,在下至为反感。如今眼见杨广就要得手,在下出于义愤,才前来报信。至于如何对待,是听之任之眼看太子丧命。还是回京力挽狂澜,保了太子也保了自身,请高大人自做定夺。在下告辞了。”
高俊怔了片刻:“杨先生慢走,下官还有事请教。”
可是杨玄感置若罔闻,径自出帐,很快消失在夜幕中。待高俊追出,杨玄感已不知去向。仰望夜空,浮云流动,繁星明灭,苍穹如一个巨大的谜团,又像扣在头上的黑网,使他心神不定。怎么办?是否回长安为太子保本?他仿佛看见杨广正对自己狞笑,正在吞噬太子杨勇,而且分明在说,下一个就吃你高俊。不!他下了决心,不能让杨广阴谋得逞。如今且不管杨玄感是否带着杨素阴谋前来,自己无论如何要回京解救太子性命。他拿定主意,快步奔向帅帐。
汉王杨谅端坐帐中,案头摊开一部《孙子兵法》,似在专心攻读。明亮的灯光照见他秀眉微挑,唇角紧闭,不失威严的王者之相。是装出样子给人看的,还是原本就这般刻苦研读兵书,那就不得而知了。
高俊是经过再三请求才获准召见的,又是有求于人,格外小心翼翼:“元帅秉烛夜读,实令下官敬佩,贸然打扰,不胜惶恐。”
“高俊,本王问你,两军对垒,安营扎寨有几字要诀?”杨谅突然不着边际地提出这一问题。
高俊为汉王的谦恭好学与不耻下问而欣慰,遂认真答道:“三字,乃水、火、粮也。”
杨谅起身倒背手踱步,煞有气派:“高大人,这水字是否忌远离水源。当年蜀汉马骡不听孔明忠告,山顶扎营,被魏军切断水源而遭惨败。失街亭,连诸葛亮都险些被俘,被迫铤而走险以空城计退司马懿之兵,对否?”
“不错。”
杨谅接着说下去:“这火字吗,即安营要谨防火攻。三国刘玄德七十万大军伐吴,扎营林中,结果被东吴小将陆逊火烧连营七百里,刘备全军覆没逃回白帝城,才有垂死托孤。”
“正是。”
杨谅分外得意:“至于粮字,为兵者尽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安营要先虑及粮道畅通。”
高俊是真心称赞:“元帅勤奋好学,堪称熟知兵法,实我大隋洪福,苍生有幸也。”
“怎么样,我这个元帅还称职吧?”杨谅兴头上,口气也就柔和,“高大人连夜进帐,该不是有什么重大军情吧?”
“元帅,下官欲告假回家几日。”
“告假?”杨谅反问,“你忘了是奉旨出征吗?”
“实属情急无奈,望元帅开恩。”
“但不知究系何事?”
高俊犹豫一下,想起他们弟兄之间互相猜忌,直说为太子保本不妥。便改口说:“贱妾难产性命垂危。”
杨谅本想严厉斥责高俊,为一小妾临产置国家军情大事于不顾。转念一想,高俊在这碍手碍脚,他走后自己可以随意发号施令,五万大军剿平三万匪寇还不易如反掌,那么这一军功不就全归己有吗?想到此,他格外开通地说:“父母妻儿,人之常情,本帅特许高大人连夜回京。对外就称回长安公干,自然无人知晓。”
“多谢元帅恩典!”高俊没想到杨谅这样通情达理,但他又不放心走后之事,便叮嘱道,“元帅,下官不在期间,愿元帅紧闭营门,且养精蓄锐,暂不出战,以免匪寇乘隙得手。”
杨谅不以为然:“高大人怎么这样健忘,本帅是熟读兵法的,我自会审时度势,你放心去吧。”
“多谢元帅,下官告退。”高俊出帐,乘上快马带两名小校护卫,如飞向长安急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