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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福祸相倚天机多变(第1页)

清心格格见到海查布的凄凄惨惨,仿佛闺阁女子一经苦难,便伤感不已。本以为他身材雄壮,大有西楚霸王项籍之风,怎想到他亦有脆弱不堪之一面。其是世人皆如此,有时面对伤心时都会忍之不住,黯然神伤,所谓斯人已去,生之何求,人生在世,忽然而矣!此生已成憾事,夫复何求?

白碧尘一干众人见到这海查布如此悲伤,都茫然无措,不知该当怎样才好。清心格格见这海查布在这大庭广众如此形态,气得无以复加。想起袁承天袁大哥肝胆昆仑,英雄豪迈的气质可是天差地别!不由神情黯然,心中有说不出的苦楚;可是命运已注定,似乎是谁也不可以逆天改变。人生一世,如果处处不得志,受人制肘,不得开心颜。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底层民众尽不如意,帝王富贵之家也难幸免。那位南唐后主李重光国破家亡,被虏宋都,成为阶下囚,往日荣华富贵一场空,大周后早逝,小周后落入人手,不堪往事,让后人唏嘘不已!

海查布眼见这清心格格一月有余未见,神情萧索,容颜悴憔,不复当日的姝容,不觉心中含悲,心想:她只念她心中的那个承天哥哥,却不知世上还有人为她牵肠挂肚?他想到情悲处,几乎控制不住要失声痛哭。船上众人见此情形都面面相觑,并不觉得好笑,反而感同身受。凡是经历过爱别离的人都知这世间最伤人心莫过情之一字,古往今来多少痴情怨女为它生为它死,皆不能免俗!茫茫红尘,人之一生,有多少事不能如愿,哭伤多少世间的人?

久久,清心格格道:“你还哭,也不怕人家笑话。”海查布这时才发觉自己失态,适才一时忘形,忘了自己身处何地,竟做儿女之态,不觉脸上一红,有些无地自容。——可是他是真得喜欢清心格格,世间女子尽有,可是不入他眼。如果今生无她,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活着?原来一个人执念愈深,爱人愈深,有时难已自拔,只有苦苦一个人煎熬,仿佛看不到前途明灯!

海查布收住心神,看了看这合船之人,尽是忤逆朝廷的乱党,便气往上撞,大声道:“你们这干逆党,劫官家大船,挟持清心格格,罪在欺君,罪在不赦!”白碧尘见他颐指气使,和方才判若两人,笑道:“我们罪在欺君?我们又不是清国百姓,我们心往故国明月,百年来从未忘却!你们是蛮夷,踏碎我河山,杀我族人,夺我田地,迫我们一无所着,形同奴隶!你还在此不知廉耻,大言炎炎,真是自不量力,总有一日山河重回汉家,将你们逐出中土,赶回黑山白水之间,那日山河日月重光,便是祭告明孝陵之时!汉人虽也懦弱,终也复国!”白碧尘虽有时也邪气横发,有时也杀人,但他内心还是心往前明,所谓盗亦有道。他只杀清廷走狗爪鹰,对仁人君子皆是宽大为怀,因为在他内心还是善恶分明,所谓道义放两旁,义字摆中间!不为其它,只为人间正气!

海查布见状,气得无以复加。他回身便见随他而来的大内侍卫,——虽然他们武功不及大内四大侍卫铁丹青他们,但是也可以独挡一面。他们呛地一声抽刀在手,作势便要厮杀。白莲花只不言语,看着他们,心想:我要不要出手?抑或根本不需要我出手,以白碧尘一派宗师的身份要打发这几个人似乎也非难事!

清心格格本要化干戈为玉帛,可是见这海查布气势汹汹,要他住手只怕不能,是以并不说话。海查布此时自是不能气妥,败了气势,便抖擞精神,亮出皇上御赐的腰刀,说道:“在下敬你是前辈,请出招!”白碧尘哈哈笑道:“不必,我从来都是随性而为,也不会装腔作势,故弄玄虚,请出刀!”

海查布也不再让,刀出如风,果然有功夫底蕴。白碧尘见刀来,他双掌翻出,中途卒变,变掌为爪,已成空手夺白刃之势。海查布岂能让他得逞。腰刀自上而下横削,势要斫其双掌。白碧尘心中冷笑:好小子,真毒!老夫无心害你,你却有心杀我。好,老夫可不容情了,教你知道以后怎么做人。

海查布依仗官家权势,更兼身有皇家身份,掌有御赐腰刀,更加有侍无恐,一时忘了这白尘可是一派武学宗师,武功自有独到之处,非是易与之辈。他刀出如风,向着白碧尘脖颈砍去。白碧尘蛇杖铁锁横江,架住来刀,手下使劲,喝声“撤”海查布手上麻,呛地一声刀落甲板。一招落败,真是武功不堪。其实原本也不至于一招失利,只因海查布一味轻敌,一时托大才致如此。他脸上一红,有些难堪。

白碧尘蛇杖顿地,腰刀跃起。他蛇杖一击刀尾,腰刀向海查布飞去。白碧尘不嗔不怒,不喜不悲,笑道:“少年人心高气傲原是有的,莫要灰心丧气,再来打过。”海查布也不作声,接过飞来的腰刀,重抖精神,拉开架式,一幅不死不休的样子。白凤城见他此状,心中只觉好笑:“便是你也配是我爹爹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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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中时对又刀杖声响,震人耳鼓。此时这海查布不敢托大,收起大意,小心应付,心想:这次再也不能丢人,因为这场外有清心格格,如果自己败涂地,生死事小,荣辱是大,这关乎清国抑或满洲勇士的令名,可不让当今嘉庆皇帝颜面扫地,脸上无光,自己死也不可以败北。是以他一出刀,便欲同归于尽的打法。白碧尘看在眼中,心中只叹息:少年心性,从来不知兹事体大,你死倒可,置清心格格于何地,让她一个人孤独寡居?清心格格脸上波澜不惊。她对海查布殊无好感,说他是大奸大恶之徒也未必,但说喜欢他又谈不到,总有一种介乎嫌烦与无奈的境地,不知是喜是悲?连她自己都说不上来的感觉;没有那种生离死别的感觉。犹如她之于袁承天那种绵绵不绝的眷顾与牵挂!也许世间每个人的性情皆不相同,人的天性是与生俱来,皆不能改!

白碧尘见他欲战欲勇,不欲败他,便欲引他使尽招数。又过二十招,心想终究纨绔子弟,难有大成。他蛇杖一格引,便将他引将前来。海查布挥刀顺着杖身削来,直削向其前胸。白碧尘将蛇杖一竖。海查布腰刀只有刀走偏锋,一直向下削大船甲板。只听夺地一声,砍裂甲板厚木,可见他势要一刀毙其性命,怎料这白碧尘蛇杖忽起变化,让人收手不成,以至砍向甲板。

白碧尘蛇杖前伸,一杖挑中其腭骨。海查布受力,身子向后翻涌,重重跌落在甲板上。腭骨碎裂,痛得说不出话来,心中纵有千万个不服也是无法。白碧尘收杖在手,说道:“我本意杀你,但是念及人无大恶,便饶你性命。”这时那几名侍卫蜂拥而上,有人抬海查布,有人挥刀砍向这白碧尘,要效忠心,为少主报仇。海查布并不阻拦,因为他也恼恨这白碧尘出手无状,伤了自己,以至于不能说话,让他在清心格格面前丢了颜面!

白碧尘挥蛇杖再战,心中有气,不由得血脉贲张,义愤填膺,见他们今日便可想而知平常他们怎样欺侮底层民众,是以今日要重挫一下这干宵小之辈,以舒心中郁闷!

白凤城跃身于内,将手中长剑舞得山响,左刺右冲,毫不留情,抱着杀一儆百的心态。这五、六名侍卫也是深得名家真传,是以众人交上手,一时竟而难分伯仲,这下倒出乎众人意料。本来以白碧尘之想,一招两式便可打发他们,岂料这几名侍卫武功竟高得出奇。又得片刻,白碧尘对其中一名脸有刀疤侍卫大声道:“阁下遮莫便是崆峒三煞之一的罗刹鬼复公名?”他手一指另一个面目清秀的侍卫道:“这位恐怕便是前朝大将澹台灭清的后人澹台烬吧?”这二人住手,说道:“区区贱名何足挂齿!只是效忠无主,故国无望,只有投身皇家,效命今上,也只是混口饭吃而己,可比不得白掌门,一派领袖,威名边陲,当真赫赫有名!我等人微言轻不值一提。”这复公名说得倒是稀松平常,其实他身居崆峒三煞之一,是为崆峒派掌门守尘道长三大弟子之一,武功不啻于其它帮派领袖,修为为三煞之首,只因与其它二煞性情不和,出走崆峒,正值多隆阿将军讲武堂招集天下英雄豪杰为我所用,便毛遂自荐做了大内侍卫,其实他武功比之大内四大侍卫铁丹青、赵长沙均不逊色,只是人家任职的早所以名声便不如他们。他亦心下不甘,试要做一番事业给人看,今次正好随海查布出海,正可一显身手。澹台烬是前朝大将澹台灭清的后人,当年澹台灭清在袁督师麾下任职,武功卓绰,杀敌有名,只可惜后来为人陷害,被人所杀,可惜一腔热血洒忠魂!谁想其后人竟然投身清廷,效力当今,真让人扼腕长叹!先人英勇,后辈如斯,夫复何言!

其余二人为端木雄,这人生得雄壮,大手大脚高过众人许多,先前落草为寇,今又投身清廷,极尽报效之能事,另一个是个黑黝黝的汉子,仿佛病鬼,瘦得只剩骨骼,仿佛一具会喘气的骷髅,但听他行走出招格格有声,让人听着甚是诡异,心中生怵,头皮发麻。——其实这是辰州言家僵尸拳,——他也便是这僵尸门的掌门师兄的师弟言在天,只因掌门大师兄言正辰为人正直无私,忠奸分明,心底最恨奸邪小辈。一次他得知这言在天与衙门中人暗中勾结,欲害人家,夺其田产,气得无以复加,因为他生平最为痛恨鞑子,因为他们视汉人如无物,尤其百年前那桩桩惨案:扬州惨案、嘉庆十日、广州大惨案,不一而足,那可是我华夏汉人儿女,死亡枕藉,那是亡国灭种之不世之仇。所以他严训门人弟子不得与官府中人交际,但凡知道,逐出本派,永不得听用!

这罗刹鬼复公明、澹台烬、端木雄和言在天这四人虽非当今绝顶高手,可是和一般江湖门派掌门相比不遑多让,是以四人联手非但不落下风,反而隐隐有反客为主之势。这时海查布面露得意,心想:这日将这干逆贼一网打尽,得其所哉,可以报效朝廷,嘉庆皇帝得知一定意出意外,褒奖有加,想到此处不觉喜笑颜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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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凤城见他这姿态,便知他心中所想,只是苦于二人与他们四人缠斗终是不敌,眼见不济,又不好意思出口求助于白莲花。白莲花此时见场中白碧尘父子二人形势危殆,见不救已是不成,又想又不能让这干奸人得逞,否则岂不大义难彰,于是便跃身落入场中,左手起,右手落接连打出几枚莲花暗器打出,着地炸开,有的将桅杆炸断,有的甲板破损。海水浸入甲板裂口处咕咚咕咚冒来,眨眼功夫海水已到小腿胫骨处,眼见得大船倾覆只在眼前。各人争斗不已,己然顾不得补救,众人心中只一个念头:要死大家一起死,不为其它!

这时船舱处转出一个少年,衣衫破旧,面目污浊,正是大船上众水手船夫中幸存的少年。他已快步到了大船的甲板裂处,将一块大木板盖上,用铁钉钉上,海水入船便缓,不至于一时半刻淹没。只是众人喊杀震天价响,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他便抱膝蹲在甲板,看众人厮杀,头脑中不知思想些什么?

这时清心格格走来,猛地一拍这破衣少年肩臂,厉声道:“你是袁承天?”这少年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魂灵出窍,身子趔趄险险跌倒,口中只道:“什么?”清心格格道:“袁承天你不识得?”这破衣少年嗄声道:“他是个小乞丐么?身份低贱,如我一般么?”清心格格甚是失望,心中只以为是袁承天,却然不是,心中喟叹,只恨自己晚来几日,否则便可见上袁大哥一面,而今已然人鬼殊途,再难见上一面!也许只有来生?可是这世上那有来生,那是极其渺茫不可捉摸的事!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带着无尽的思念和辛酸!

海查布听到转头看她,见她神情不属,郁郁寡欢,心事重重,便知她心中依旧放不下她的袁大哥。他心想:这袁承天有什么好?身事卑微,出身低贱,落身草莽,一无是处;怎如自己出身贵胄,爹爹是赫赫威名大将军,将来自己世袭爵位,前途不可限量,那是他袁承天所能比拟,可是这清心格格偏偏执着一念,不死不休,纠缠于此,有何意义?只是这海查布眼中所谓世人皆爱荣华富贵,所谓情之一物,只不过是无足重要,只要荣华当前也就是了!什么家国天下,民族大义全不作想!其实也便是如此,清心格格厌恶他这行为,觉得他很是不堪,难以与袁承天匹敌。人家袁大哥虽然身份低微,可是有颗济世之心,从来义气千秋,所谓不行恶人的道路,不从恶人的计谋,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那怕将来一败涂地也在所不惜!世间多有英雄,古往今来从不少有!

清心格格郁郁走开,心中说不出的落寞,是失望亦是悲伤,原来是自己错会意了!自己是不是思念太深,见到什么人都是可疑,自己是不是入了魔道?她这样自怨自艾!

这破衣少年见清心格格伤心欲绝地走开,亦是长长叹口气,仿佛也会着她难过悲伤,人生世间何其艰难,生非容易死不甘,多少遗恨在人间!

这时白莲花和白碧尘还有白凤城三人互成掎角之势,形动出招便不窘迫,游刃有余,三人配合相得益彰。言在天见形势不妙,一声呼哨,长声说道:“咱们今日势要拿住逆贼,不能让少主颜面无光!”他忽地着地滚进,施展出辰州言家的“僵尸拳”。这“僵尸拳”看似稀松平常,仿佛无害,其实威力厉害,招招暗藏杀人利器,有时一招可以毙人性命,最是厉害无比,是以江湖中人见着他们姓言的便绕道而行,不愿多惹麻烦。这言在天生性残酷,每每杀人无形,而且贪恋功名富贵,屡犯门规。是以掌门师兄言正辰忍无可忍,将其逐出师门,永不听用,由他自生自灭!言在天便对师兄言正辰心生恼恨,心想有一日我头角峥嵘,便是你报应之时。他全不思量自己所做之事伤天害理,反而怪别人无情,天下焉有是理?

白碧尘见这厮拼着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的打法,心想:就凭你这般三脚猫,四门斗的功夫也敢妄自尊大,今日老夫可要替你掌门师兄言正辰清理门户,严惩宵小,否则正义难彰?那些被你无辜害死的冤魂九泉之下也不答应?他挥动蛇杖,尽平生所能要杀这无良之徒。先前他还顾忌官家身份,所以未尽全力,处处忍让,可是人家却不领情,视你为懦弱可欺,是以他不再示弱,心道杀了便杀了,纵然清廷揖拿,也大不了同归于尽,还怕他来着?白碧尘邪气忽生,便无所畏俱,心无所累,便尽情放开手脚,要取他们的性命。白莲花此时已然放弃前嫌,一起同仇敌忾,事要杀敌。正所谓:布衣之怒,流血五步,天下缟素,其所以为侠义者也!此时复公明、澹台烬、端木雄和言在天四人见白碧尘和白莲花二人已然放开手脚,无所顾忌,便知不妙;——虽然他们身居侍卫之职,武功亦是不弱,可是要拿下他们二人实非易事。

这时海查布大声斥道:“你们这些逆贼,还敢杀官造反不成?”白碧尘挥得蛇杖风雨不透,复公明他们占不到分毫便宜,只有改变攻势,齐向白凤城攻去。因为白凤城失去了左臂,那是在浮烟岛上,傅传书使阴谋诡计,暗算于他,又给他吃下丹药——那是金蚕盅毒,只是他未告诉白凤城,只说是毒药,只要他不说他的行藏,他自会给他解药,否则他便无幸理,只有死路一条。白凤城只有屈服,他倒不惧死,只怕失去赵碧儿,这才是他一生挥不去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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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便是失去左臂,运刀为握,便不灵活,对敌之时便力有未逮,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今日今时他们三人应敌,只有他武功不逮,力所难能,处处为人牵制,既便如此,也要全力施为,决不让这干宵小之辈得意忘形,否则岂不有辱门风,自堕威名?傅传书则在船舱并不出来应敌,在他只要两败具伤,他便出来杀人,让他们一个个尸骨无存,他完全不念及江湖同道之谊,更兼白莲花是其娘亲。他竟可以看自己至亲之人死于他人之手,而无动于衷,可见其人心肠何其歹毒不仁!可惜赵相承一生英雄,自认豪杰,谁想竟有此孽子?实是可惜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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